口述/琳琳

上個月一場重感冒，帶走了我75歲的老父親。他本身就肺不好，入冬受冷，感冒咳嗽，住院大半個月都沒有看好，最后沒有挺過來。我挺難受的，柳姨更難受……

柳姨是我后媽，是我父親53歲那年又娶的老婆。我媽40多歲就不在了，我是我爸看著上大學(xué)，戀愛，然后結(jié)婚的。我結(jié)婚后，他才在親戚的勸說下考慮個人問題，跟柳姨組成了新的家庭。

說實話，柳姨長得不好看，人黑瘦黑瘦的，話也不多，但是脾氣挺好。我爸脾氣沖，有時候?qū)χ贪l(fā)火，柳姨委屈得直掉眼淚，但是一句話也不說，從來不頂嘴。

有時候，我都看不下去了，想替柳姨說兩句話，但是柳姨總是拉拉我衣服，讓我別吭聲。

她私下里對我說過：“你爸肺不好，不能總是生氣發(fā)火，我能不跟他吵就不跟他吵。你別替我出頭，你是他親閨女，替我出頭，他更生氣……”

我知道，柳姨說的有道理，但是親閨女也不能看著自己的老爸這么欺負(fù)別人啊。而且，柳姨挺可憐的，年輕時嫁了一個丈夫，也是脾氣不好，比我爸更甚，因為他還動手打人。

柳姨那年都懷孕了，結(jié)果硬生生被她前夫打到流產(chǎn)……從那之后，柳姨再也沒有懷上過孩子，沒幾年前夫一家人就嫌棄她了，跟她離了婚。

離婚后，柳姨不想回娘家，礙哥嫂的眼，就一直到處打零工，租房住。再后來，她又去大城市給人做住家保姆，也攢了不少錢。

51歲的時候回來了，朋友就跟她介紹了我爸。那時候我剛結(jié)婚，我爸一個人孤孤零零在家，確實也孤單，該找個伴兒了。

我爸雖然脾氣沖，但是為人三觀正，也很有擔(dān)當(dāng)。自從柳姨進(jìn)門，家務(wù)活她做，我爸也幫忙。

但是生活費，我爸沒有讓柳姨出一分，他思想有點傳統(tǒng)，覺得：“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她既然嫁給我了，我就得管她的吃穿，要不然她還不如繼續(xù)做保姆，每個月還能掙工資呢……”

我爸這話不假，柳姨那時候才50歲出頭，每個月最起碼也能掙三四千塊錢的保姆費吧？放在這幾年，估計七八千也有了。

但是，自從跟我爸結(jié)婚，她有了棲身的地方，就開始一心一意伺候我爸。她知道我爸肺不好，就管著他讓他少抽點煙。還經(jīng)常給他煮潤肺的梨湯，也盡量不惹我爸生氣，讓他少發(fā)火。

說來也奇怪，自從跟柳姨結(jié)婚之后，我爸的脾氣竟然慢慢收斂了，臉上的笑容也多了。以前他一個人掙錢供我讀書的時候，脾氣臭死了，天天都要訓(xùn)斥我，弄得我除了寒暑假，基本上都不想回家。

現(xiàn)在好了，他身體好了，脾氣也好了，經(jīng)常打電話喊我回家吃飯，也會讓我?guī)е⒆尤バ∽滋臁?/p>

我一去，柳姨就開始忙活，給我和老公做各種好吃的，還幫我?guī)Ш⒆印?/p>

我產(chǎn)假結(jié)束之后，婆婆以不適應(yīng)大城市的生活為由，伺候完月子就沒有再回來，更別提幫忙帶孩子了。柳姨知道這個事情之后，主動提出幫我?guī)Ш⒆樱€小心翼翼的地：“你要是對我放心的話……”

我一聽這話，立馬一臉感激地說：“放心，柳姨，你干活麻利，做事細(xì)心，我怎么會不放心你呢？就是，我現(xiàn)在掙得少，給不了你多少帶娃費……”

柳姨一聽，就惱了，氣呼呼地說：“給什么帶娃費，你這不是把我當(dāng)外人嗎？你是老周的女兒，喊我一聲姨，我?guī)湍銕Ш⒆樱@不是應(yīng)該的嗎？你要再提錢，我就生氣不帶了！”

這是柳姨嫁過來之后，第一次發(fā)火，也是她一口氣對我說過最長的話。見她這樣生氣，我就再也不敢提錢的事了。

但是，我會每月發(fā)了工資后，給她買點衣服或者化妝品，還有糕點什么的，名義上說是去看望我家老爺子，其實就是去感謝她的。

她差不多給我?guī)Я?年孩子，直到孩子上了小學(xué)，才不再麻煩她。然后，她跟我爸也算過了幾年舒心的日子，老兩口沒事出去散散步，旅旅游，看起來過得很幸福。

可惜，后來這幾年，柳姨過得很辛苦，因為我爸身體不好，總是生病，柳姨伺候得更加小心謹(jǐn)慎了。但是，今年入冬后我爸還是得了嚴(yán)重的感冒，咳嗽怎么都治不好。

后來，他在醫(yī)院住了大半個月，是柳姨衣不解帶地在醫(yī)院陪伴和伺候他。我和老公只是下班了去頂替她，讓她歇一歇。

但是最后，我爸還是沒能挺過來，在剛過了75歲生日之后就去世了。

我爸去世后，我有一段時間都走不出來，畢竟我媽去世早，我和我爸相依為命了那么多年。他一走，我感覺天塌了。

但是，我回家?guī)椭帐案赣H遺物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最傷心，受刺激最大的，還是柳姨。

她從我爸53歲，她51歲的時候就跟我爸再婚了。到我爸75歲去世，倆人整整相伴走過了22年，雖然是半路夫妻，但也過了這么久啊。

我爸突然去世，她也是一下子難以適應(yīng)，天天哭，眼睛不好了，人的記憶力也差了，做事都遲緩了。這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我不能只沉浸在父親去世的痛苦中，我也要關(guān)心關(guān)心這個未亡人啊。

于是，我跟老公商量，想把后媽柳姨接到我們家居住，老公一口答應(yīng)。我老公知道，這些年我這個后媽對我比親媽都好，幫我?guī)Ш⒆樱嫖宜藕蚶细赣H，有她在，我少了很多煩惱。

現(xiàn)在柳姨年紀(jì)大了，我不放心她一個人生活，作為繼女，我要為她養(yǎng)老。我老公還說：“再買個大床吧，讓柳姨住得舒舒服服的。”

我說：“好，明天就去看床，帶著柳姨一起……”

朋友琳琳的故事，聽起來平平無奇，但是卻透露出一種沉重的愛。是半路夫妻的相互攙扶，是繼母和繼女的相互幫助和感恩。

琳琳的親媽在40多歲就沒了，她爸一個人供她讀書，給她張羅婚事，確實不容易。她出嫁后，老爸才考慮個人問題，跟柳姨結(jié)了婚。

柳姨和老爸相伴走過22年，雖然是半路夫妻，但也算是夫妻情深了。老來伴不在了，柳姨也大受打擊，精神和身體都大不如前。琳琳猛然驚醒，覺得她不能只沉浸在喪父之痛中，也應(yīng)該多關(guān)心關(guān)心自己的后媽。

所以，琳琳決定接后媽回家，跟她的家人一起住。而她老公也贊成，還心細(xì)地提出要給柳姨買個大床。不得不說，小兩口有心了。這或許就是雙向奔赴的親情吧？不是親生勝似親生……大家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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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事過兒童圖書編輯、兒童名著解析，寫過企業(yè)家、養(yǎng)老院長、律師等名人采訪稿，如今熱衷生活故事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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