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卞隱居圖》元 王蒙 上海博物館

這次上博東館書畫館開館，看到了《青卞隱居圖》。開館第一天去的，人特多，沒有機會細品。上次寫沈周的《廬山高圖》（ ）提到了這幅畫。今天，好好欣賞一下。

王蒙是趙孟頫的外孫，一生處在隱與仕之間。隱居起來又不甘心，出去做官，政治環境又不太好。半生隱居逃過元末戰亂的王蒙，也在明初出仕為官，但最后受胡惟庸案牽連下獄，五年后死于獄中。

元 王蒙《青卞隱居圖》

《青卞隱居圖》創作于元至正二十六年（1366年）。彼時，王蒙已是第二次隱居黃鶴山中，此圖表現的是王蒙家鄉——浙江吳興西北9公里處卞山的風景。這座山高聳入云，山上有三處巖石：碧巖、秀巖、云巖。

這個時候處在元朝末代皇帝元順帝時期，兩年后元朝結束統治，大明王朝建立。

時局動蕩，王蒙隱居以待時機，他是有出仕之心的，山水的靈秀滅卻不了他的入世之心。王蒙還是有儒者的情懷，不甘愿就此隱居山林，了卻一生。陶淵明在徹底隱居之前，也是多次入仕，但是在受不了那個官場氛圍。

天下有道則仕，無道則隱。這是儒者的選擇。王蒙也是秉持這樣的一種選擇。

據清《長興縣志》：“卞山卞姓居之，《演繁露》謂：‘山形如弁，亦與卞通。’《勞府志》云：‘古卞弁通用。’”弁山位于長興縣東南部，主峰海拔521.5米，弁山號稱“三巖六洞九寺十三院、七十二只土地廟”，留下了諸多美麗的傳說。

王蒙構圖繁密，高峰巒嶺相互錯疊、扭曲盤旋，如龍游走，如怒海翻滾延綿。由相觀心，王蒙是不敢于平淡的。他的這種雄渾的氣勢擺在這里，怎么能在平淡中安頓這顆澎湃的心呢！

繁線密點，披麻、卷云、解索、牛毛各種皴法交叉互用，相得益彰。在山石處理上前后相疊，線質濃淡變化不一。在山頭采用混點、散筆點、胡椒點等點苔，用筆的密、疏、有、無來表現山石的空間質感。山峰、山脊、巒崖及坡腳河岸的皴法皆不盡相同，畫面深遠之處，以破擦為之，不作過多渲染。

王蒙畫樹的方法不像倪瓚那樣皆是較相似的幾株枯樹，而是一棵樹一個姿態，一個畫法，變化豐富，繁茂蒼郁。如第一層的三棵樹，均以濃墨勾勒，分別以蟹爪、鹿角寫出不加點葉；后面中景的三棵樹，樹干以濃墨勾勒，其中稍前兩棵的樹葉用淡墨的大混點表現，后一棵則為胡椒之法稍加處理；畫面最后的幾棵樹，分別以濃墨介字點和焦墨散鋒畫樹葉。

圖上有作者自題：“至正廿六年四月黃鶴山人王叔明畫青卞隱居圖。”

青卞隱居圖董其昌題詩塘，

贊嘆這是王蒙（山樵）平生第一得意山水。

筆精墨妙王右軍，澄懷觀道宗少文。王侯筆力能扛鼎，五百年來無此君。倪云林贊山樵詩也，此圖神氣淋漓，縱橫瀟灑，實山樵平生第一得意山水。倪元鎮退舍宜矣。庚申中秋日題于金昌門季白丈舟中，董其昌。

王蒙的畫作真是筆墨精妙，堪比書法大家王羲之。他像南朝畫家宗炳一樣，通過畫作來澄凈心懷、體悟自然之道。王蒙的筆力雄渾，仿佛能扛起千斤重鼎，這五百年來，都沒有人能比得上他。

倪云林也曾稱贊過山樵的詩，但在我看來，這幅《青卞隱居圖》才是王蒙平生最得意的山水畫作。畫中神氣淋漓，縱橫瀟灑，實在令人嘆為觀止。相比之下，倪元鎮的畫作都要退避三舍了。

在庚申年的中秋節，我在金昌門的季白丈的船上題下了這些文字，董其昌。

董其昌對這幅畫可謂推崇備至。

下一次去上海博物館東館，一定要更細致地慢賞，這篇小文，是做相關的知識準備。

有一老者策杖、踏著輕松緩慢的步伐，正在興致勃勃地領略山林逸趣。王蒙曾經寫過一首隱逸詩：

自笑愚公住翠微，長年無事掩荊扉。

苔深綠綺閑棋局，花落嚴陵舊釣磯。

紫木旋舂明日飯，白云堪制暮春衣。

溪南千樹碧桃下，醉倒東風夜不歸。

——王蒙 《閑適》

自己笑稱像個愚公住在青翠的山間，長年累月沒有什么事情，總是把柴門緊閉。石階上長滿了青苔，旁邊是閑置的棋盤，棋子散落在上面，如同綠綺琴般靜謐；花兒紛紛落下，覆蓋在嚴陵曾經垂釣的石頭上。用紫色的木頭臨時舂米準備明天的飯菜，那潔白的云朵仿佛可以裁剪成暮春時節的衣服。在溪流南岸，千棵碧綠的桃樹下，我沉醉在東風中，以至于夜晚都不愿歸去。

隱居的生活，得耐得住那份寂寞，如果沒有知音相伴，也是難耐。

王維隱居在輞川，有裴迪等一眾友人。而沈周隱居市井，身邊文化、政商各界的友人都很多。

山坳深處茅廬數間，堂內一人抱膝倚床而坐。

這幅畫，還沒有進入實質的欣賞階段，信息太多了。最后，我想借用寒山子的幾首詩，表達我向往的隱居之情，僅僅是情啊，世情太重，還不會隱居深山。

重巖我卜居，鳥道絕人跡。

庭際何所有，白云抱幽石。

住茲凡幾年，屢見春冬易。

寄語鐘鼎家，虛名定無益。

我最喜這句“白云抱幽石”，遠處謝靈運的詩。

可笑寒山道，而無車馬蹤。
聯溪難記曲，疊嶂不知重。
泣露千般草，吟風一樣松。
此時迷徑處，形問影何從。

你看，王蒙筆下的群山，不就是寒山子所言的“聯溪難記曲，疊嶂不知重”嘛！

“泣露千般草，吟風一樣松”，正是無情說法。

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澗濱。
啾啾常有鳥，寂寂更無人。
磧磧風吹面，紛紛雪積身。
朝朝不見日，歲歲不知春。

你看，寒山是真隱者。

好，到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