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看前,我知道《破?地獄》在香港票房過億,這也是香港影史以來第三部破億的電影,觀看后,它值得。
《破?地獄》最讓我驚艷的地方就是它挖掘出日常生活的恐怖氛圍。
死人讓人恐懼,但活人的生活,也讓人沒有安全感。
劇中呈現(xiàn)的每次喪葬儀式,會讓人感受到人心難測。我是第一次在內(nèi)地大銀幕上看到死者腐爛的身體細節(jié),因此我并不覺得這適合未成年觀看。
《破·地獄》拍死者,也拍亡魂。影片至少出現(xiàn)了兩次亡魂視角。
第一處,金燕玲飾演的餐館老板娘被宣布死亡,導演用了一個俯拍視角的拉鏡頭,這是老板娘離開人間的主觀視角。
第二處,郭文玥發(fā)現(xiàn)父親郭文死后,此處又出現(xiàn)了一個拉鏡頭,景別越來越大,距離郭文的臥室越來越遠。
到底有沒有亡魂,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破·地獄》中的人,相信有亡魂的存在,影片的視聽語言要服務(wù)內(nèi)容主題。
總體來說,《破·地獄》的視聽語言不錯。
郭文是資深的喃嘸師傅,魏道生是殯儀經(jīng)紀,一個是武,一個是文,一個求道,一個貪財,起初兩人關(guān)系非常緊張。
后來他們逐漸認識后,距離越來越近,他們交流時中間的東西越來越少。
例如餐館那場戲,兩人本是劍拔弩張,中間隔著筷籠子,郭文被魏道生說服后,筷籠子就不在兩人中間了。
后來,在郭文讓魏道生給自己定做一套西服后,這是兩人親密關(guān)系的高光時刻。向來穿中式服裝的郭文 ,開始和魏道生一樣,也要穿西服,這是傳統(tǒng)和現(xiàn)代的握手言和。
盡管兩人相談甚歡,在中景鏡頭里,魏道生和郭文在不同的背景,這是對郭文即將死亡的隱喻。
亡魂視角和死者的頻繁出現(xiàn),都讓這部電影有一種沉重的色彩。
有意思的是,扮演郭文的許冠文和扮演魏道生的黃子華,都是香港最具才華的喜劇演員。
他們能演這部喜劇色彩稀薄的電影,勇于突破舒適區(qū),這種精神讓人欽佩。
話說回來,《破·地獄》的主線劇情是Y情后的香港,男主從破產(chǎn)的婚禮經(jīng)紀公司老板變成葬禮經(jīng)紀。
這是設(shè)定非常棒,它是時代困境的必然,一方面,越來越多的年輕人不愿結(jié)婚生娃(包括男主),于是婚禮經(jīng)紀不好做,另一方面,香港已經(jīng)進入超老齡化社會(老齡人口20%?),喪葬業(yè)更紅火。
香港陷入一個人口陷阱:生存越艱難,年輕人結(jié)婚生子的意愿越低,人口上不來,香港的老齡化速度就越快。
然而,年輕人創(chuàng)造更多的社會財富 ,老齡化人口越多 ,這個社會的活力就會越低。
我在前文提到,《破·地獄》拍出日常生活的恐怖氛圍,就是這個原因。
用片中的臺詞講,死人需要破地獄,活人同樣需要破地獄。
《破·地獄》拍的是喪葬儀式,也拍喪葬儀式參與者的世道人心,從這些故事中,我們能覺察到現(xiàn)實的恐怖。
年輕人不敢結(jié)婚生子,社會成人的地獄。
郭文玥不能子承父業(yè),成為喃嘸師傅,男權(quán)社會是郭文玥的地獄
郭志斌成為喃嘸師傅,父親卻不問他喜不喜歡,子承父業(yè)是郭志斌的地獄。
《破·地獄》對親情關(guān)系的呈現(xiàn),無疑是影片的精華。尤其是郭文和郭文玥這對父女關(guān)系的書寫,尤其動人。
玥是珍寶,郭文玥是郭文的珍寶,名字用來敘事,已經(jīng)是影視圈的俗套了。耐人尋味的是,一向口口聲聲說女人污穢的郭文,其實一直把女兒視為掌上明珠。
乍一看這就像圓形的四邊形一樣自相矛盾,但郭文玥童年時期可以和父親學習破地獄,盡管他沒有讓女兒成為喃嘸師傅,但是他的行為證明,他已經(jīng)超越祖訓,認為郭文玥是可以破地獄的。
從這個細節(jié)中,我們能明白,郭文玥無法成為喃嘸師傅,最大的阻礙,與其說是對女性充滿成見的郭文,不如說是祖師爺?shù)男詣e歧視,世俗的成見。
自古以來,破地獄的喃嘸師傅都是男性,像郭文玥這種女性成為喃嘸師傅,她很難被人接受。
喃嘸師傅是服務(wù)人員,沒有客戶,大概率會失意。
我相信郭文有過遲疑,讓女兒成為喃嘸師傅還是讓她好好念書,他選了前者。
只是,這種“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的含蓄,因為缺少和平共處的交流,讓父女兩人心中有了芥蒂。
我們東方式親情,在當下遭到質(zhì)疑,一個重要原因是我們重視關(guān)系,缺少親密。
這和我們的文化傳統(tǒng)有很大關(guān)系。
舉個例子,在古代中國,再浪漫的男女,一旦結(jié)婚,浪漫就會很快被刻板的倫理責任和秩序代替。如果婚后還要像戀愛時那樣你儂我儂,就很容易被人說“都老夫老妻了還......”
我們中國人熱衷于搞人際關(guān)系,喜歡講人情,而這個人情具有極強的倫理色彩,而非自然的感情流露。片中有個人死了妻子,會為妻子破地獄,然而,他絲毫沒有為妻子的離去黯然神傷。對這類人來講,破地獄就是一場表演秀。
真正為死者傷心,關(guān)心死者的恰恰是另外一名沒有名分的女子。
當代年輕人總覺得傳統(tǒng)的中國文化讓人不適,因為用各種條條框框壓抑人的自然的感情流露,而年輕人恰恰是感情最豐富的年齡。
這個話題太大,就此打住。
我喜歡《破·地獄》,它對血親關(guān)系的呈現(xiàn)非常好。
郭文是非常傳統(tǒng)正宗的父親形象,他為兒操勞一輩子,然而,父女關(guān)系和父子關(guān)系都是一筆糊涂賬。他們只有關(guān)系,缺少親密。郭文在臨終之際才肯對女兒說心里話,乍一看很感人,然而,這也是一種諷刺吧。
活著的時候,他們始終沒有建立和諧的親密關(guān)系。郭文活著的時候 ,只知道給死人破地獄,卻不明白,他的存在恰恰是兒子和女兒的地獄。
姑且不論兒子有沒有獨立的才華,他安排兒子的人生,在這個提倡個人主義的工業(yè)社會,這種安排未免霸道獨裁。
而他無意識地吐槽女性有月經(jīng),污穢的言語,對女兒始終是一把刀子。
郭文本想做一個給兒女遮風擋雨的父親,然而臨死前才明白他的存在給兒女帶來了風風雨雨。
尤其是郭文對郭文玥的態(tài)度,壓抑真實情感,而采用禮儀來對待。
這對郭文玥帶來很大的精神創(chuàng)傷。
他的告別信寫得很動人,影片拍得也很煽情。當魏道生讀信時,響起郭文讀信的畫外音,中間還穿插著郭文玥淚流滿面的畫面——個人覺得這個畫面不當,它很容易讓人相信郭文玥讀過這封信。
畢竟在破地獄的重頭戲,郭文玥才知道父親竟然是愛她的。可見,此前她是不知道告別信的內(nèi)容。
觀影時,我覺得這封信好動人。
現(xiàn)在感覺有些諷刺。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然而,往事不可諫,來者不可追。
諷刺啊。
同樣諷刺的還有我的觀影經(jīng)歷。
我看《破地獄》時,同時有三個觀眾來到影廳,又是交頭接耳,又是對著銀幕咔咔亂拍。我站起來提醒他們這是影院,不是聊天室,他們消停一會兒,又開始說話。
《破?地獄》發(fā)布過影院禮儀的宣傳片,然而依舊有人缺乏基本的觀影禮儀~莫非他們會在影院屏攝賽臉的薛之謙分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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