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曹茂植

胡筆江（188-1938），字筠，號筆江，江蘇揚州沙頭鎮胡家墩人。早在上世紀三十年代，胡筆江就是中國金融界著名銀行家，1921年籌建中南銀行任總經理，1933年出任交通銀行董事長。期間，兼任國民政府金融顧問、四行儲蓄會執行董事及準備金庫總監、太平洋保險公司董事、金城、江蘇和新華銀行董事、中國棉業公司常務董事等職。投資創辦上海新裕紡織公司、上海德豐毛紡織公司、啟新洋灰公司、廣州礦務公司、永利化學工業公司、上海城孚鐵工廠等多家民族企業。他率中南銀行與金城、鹽業、大陸（北四行）建起上海國際飯店。此時，胡筆江當之無愧成為全國公認的金融銀行界領袖人物，被毛澤東稱之為“金融巨子”，蔣介石頌之為“金融碩彥”。

綜觀胡筆江先生的經歷和顯赫職位，可謂中國金融界之豪富，論生活條件大可“食前方丈”，山珍海味，綾羅綢緞，以示富有。但這位名流先賢高風亮節，對自己對家人極其嚴格，不許奢侈浪費。當地民眾均知，胡家是個龐大的家族，胡筆江弟兄姐妹六人，分立六個門戶。胡本人生有18個子女，人多族旺，所以過日子從不擺闊，克勤克儉，以過百姓平民生活為樂。他平時要求家中伙房四季常備雜糧，以大缸裝之，隔三差五讓家人嘗一嘗，以感受無米之苦。他身體力行，說到做到，據原在胡家廂房幫工薛胡氏老太回憶：一次胡筆江從上海回鄉，感到肚中有點餓了，便問伙房中有何物，家廚朱大著了慌，面帶羞色說：“今天吃的糝子粥（玉米粥），還剩一點”，胡筆江脫口而出：“很好，很好，就吃糝子粥”，于是便津津有味喝了兩小碗，一邊吃一邊還向家人講述魯國大夫季文子“吃粗糧，穿粗衣”的故事。還說人有吃就行，有穿即可，不必太講究，并對家廚及邊上家人說，以后要做到“鍋無剩飯，碗無剩粒，碟無剩菜”。這也許就是現代人所說的“光盤行動”吧。多少年來，胡家大家族就這樣一直傳承著節約惜糧不鋪張的美德。

位于揚州的胡筆江故居

“勿以富有而鋪張，勿以銀多而高傲”，這句話是胡筆江提出并作為胡家的家規家訓，他告誡家人，要求大家一切以胡家的家規家訓來辦事。對這條家規家訓，胡筆江首先自己做出表率。每次回家鄉，皆以一般普通老百姓的身份出現，返家時都是乘坐陸小波（原鎮江商會會長）的小火輪至沙頭鎮胡墩華家窯。小火輪一叫，家中便知胡筆江回來了，便立即著手請人用木盤車去迎接，通常去接的是圩鄰馮廣六，但胡筆江從不肯坐車，每次皆以步代車，步行到家。他對馮廣六說：“本鄉本土的，不要這樣，不要這樣”，便一路與來人攀談，問長問短。途中經過薛祥云（胡墩鐵塔人）門口，薛氏幫忙要替胡筆江拿大衣，胡筆江怎么也不肯，說：“不敢勞駕，不敢勞駕”，分別時卻悄悄塞給薛祥云十塊大洋。快要到家時，同村馮盛三見之，高呼：“四太爺，四太爺”。他卻制止說：“不要叫四太爺，就叫我四弟好了”，因胡與馮同年，比馮小4個月。胡筆江謙虛大度、平易近人的美德，為胡家的家規家訓增添了無窮的榜樣力量。

胡家子孫眾多，胡筆江對這個大家族從不放縱寬容，常常教育他們所作所為要上正道，萬不可無拘無束，高傲放肆，不管任何人有違規現象，嚴懲必究，這是胡筆江治家的一條常規。有一年胡筆江探親回來，一天晚上，侄子胡惠宇幾個小兄弟外出捉迷藏，玩至半夜時分，家中早已關門他們沒法進家，其中一人出了小點子，于是幾個小孩便從狗洞爬進去，然后翻墻入內。這時正好胡筆江出來方便，發現幾個黑影竄入房內，便問“什么人？”看門的朱大說：“是二少爺”。胡筆江很氣憤的說：“什么二少爺三少爺，這樣不三不四不倫不類，大路不走走斜路，將來還要做強盜”。說罷，三步并作兩步走向前，揪住胡惠宇的小耳朵罰了跪。第二天一早他將此事告訴家人，并教育囑咐子女說：“要正正派派做人，老老實實處事，不上規矩，不成方圓。”從此，胡家這些小家伙再也不敢越規胡鬧。由于胡筆江治家嚴謹，胡家各房子女從不敢以勢嚇人，以銀壓人。胡家子孫一直與周圍百姓小孩友好相處，親如兄弟，融為一體，深得眾人稱贊，四鄉八鎮有口皆碑。

中南銀行天津分行舊址

由于胡筆江為民族為國家金融事業做出巨大的貢獻，當時國民政府曾獎勵他二十一枚勛章，以及各界人士贈送給他的數件整張虎皮、熊皮、貂皮大衣，以提升他的形象與地位。但胡筆江低調做人，不忘初心，牢記家規家訓，“勿以富有而鋪張，勿以銀多而高傲”，勛章一枚沒戴，豪衣一件未穿。2011年，旅居美國的胡筆江嫡孫胡文彬、孫女胡盈瑩，向家鄉故居陳列館捐贈其祖父122件珍貴遺物。這批文物從美國經香港，到上海博物館最后安全運遞揚州，經有關部門開箱驗收，真如所述，其中政府所授勛章一件沒動，高級的虎皮大衣等均未穿過，可見胡筆江的確言行一致，非常低調。

可喜的是，胡筆江倡導的家規家訓也代代傳承。1938年，胡筆江不幸為國捐軀后，其子胡惠春繼承父業，成為銀行家。同時，胡惠春十分鐘愛瓷器收藏和鑒賞，藏品以清代康熙、雍正、乾隆三朝景德鎮官窯瓷器為主，其中成對佳品更是他收藏的精粹，其瓷器收藏之富，享譽海內外。他擔任過北京故宮博物院陶瓷專門委員和上海市文物管理委員會委員，在香港組建《敏求精舍》收藏組織，協助新中國政府做好流失國外的文物回歸工作，在收藏界頗有名望。胡惠春收藏成績斐然，但處事卻十分低調，他自名其齋為“暫得樓”，取自王羲之《蘭亭集序》中“當其欣于所遇，暫得于己，快然自足”，意為大件文物收藏只能暫歸于己，將來應屬于國家和社會。顯示他對文物雖有賞玩之好，卻無占有之心，如此淡泊名利，令人十分敬佩。胡惠春說到做到，上世紀50年代和80年代，他和夫人王華云兩次將359件陶瓷藏品悉數捐贈給上海博物館，按目前價格，每單件藏品均值百萬至上千萬，所捐文物可說是價值連城。為鼓勵胡惠春夫婦的善舉，上海博物館在新館二樓以胡惠春的齋名，特辟《暫得樓陶瓷館》專館，集中陳列胡惠春夫婦捐贈的珍貴陶瓷，永遠向世人開放展覽。

暫得樓藏清代官窯單色釉瓷器

位于上海市延安中路881號的胡筆江舊居，建于1927年，胡筆江及子女在這里居住多年。這座花園大宅位于上海市中心，占地面積一千多平方米，地理位置十分優越，后建的上海中蘇友好大廈就在對面。三層洋房住宅，建筑頗有風格，南、北擁有兩塊大草坪，碧草如茵，四周綠蔭環繞。上海市政在延安中路拓寬和延安中路高架建設時期，曾征詢胡筆江后人，希望給予支持。旅居美國紐約的胡筆江孫子胡文彬等后人非常配合上海市政工程建設，北面一大塊一千多平方米的花園，無償支持上海市政建設發展，受到各方好評。

多少年過去了，至今，胡筆江的所作所為還在家鄉傳頌，感動著幾代人。村民小孩若有鋪張浪費及不軌行為，長輩常以胡家作為榜樣，告誡后人如何做人做事，其深遠影響可想而知。值得一提的是，胡筆江故居所在地，揚州市紀委曾以“為官清慎勤、治家孝儉廉”為主題，對全市傳統家規家訓進行公開推薦征集，重點對影響深遠的名人大家，挖掘梳理出優秀家訓，以引導黨員干部傳承優良家風，廉潔奉公。胡筆江的“勿以富有而鋪張，勿以銀多而高傲”家規家訓，被政府推薦收錄并公開宣傳。將近一個世紀了，當地政府和父老鄉親還是十分懷念和惦記著胡筆江，大家用這種樸素的正能量宣傳形式，表達對這位名流先賢的學習、紀念和尊重。

“上海市銀行博物館”官方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