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10日 06:16 陜西

每次有朋友問我最近過得怎樣，在我的記憶中，我從來沒說過自己過得好，一少半時間里，我的回答是“還行”、“湊乎”，一多半的時間里，我的回答都是“過得不好”。

以至于有少數關系比較親密的朋友埋怨我說：你咋就從來沒好過呢？一問就是不好，一問就是煩著呢，好像全世界最倒霉的人就是你，你就不能過好點兒嗎？就不能積極點兒嗎？怎么老是這么悲觀呢？我說：你告訴我，我怎樣才能好起來？積極是能裝出來的嗎？至于說悲觀，我告訴你，我見過的最樂觀的人就是我，最不認命的人、最努力的人就是我——我在多數日子里都過得不好，但依然堅強地活著，依然在絕望里打撈著希望，在悲觀里種植著樂觀，你到底還要讓我怎樣積極樂觀？

我算是認真的人，別人的問題我會認真作答，當你問我好不好的時候，我是經過了思考才回答的，不是信口開河，誠然，和身患重病的人相比，和食不果腹的乞丐比，那我確實過得好極了，但我過得好與不好，終究是我自己說了算，是我的主觀認知，和外界怎么認為沒有關系。

我不愁吃喝，也凍不著熱不著，還有摩托車，日子確實過得去，為啥還老說自己過得不好？因為我的心情不好，也許會有人說我是無病呻吟，但我不這么認為。

我忘了是哪本書里記載抗戰時期某位學者的一番談話，那位學者說：我在后方教書，日子尚可，但一想到國家危亡，人民流離失所，便坐立不安，終日郁郁寡歡……原話不記得了，大概就是這么個意思。我當然沒有那位大學者的境界，但我也確實在感知著我所身處的時代，以及這個時代的人，他們到底處于怎樣的一種狀態，他們過得好不好，是否開心，是否幸福，是否老有所養，少有所依？我這樣想，算不算操閑心？如果我真的淪為乞丐了，那當然也就沒有這些煩惱了，那時候我所想的就是今天去哪個垃圾桶翻別人吃剩下的食物，晚上哪里睡覺能暖和一些以及怎樣避免被驅趕和毆打……諸如此類的問題，但即使淪為乞丐，要是看到擺攤兒的老人被掀翻攤子，我想我還是會有所思甚至有所為的。

我思前想后，覺得要是真的讓我專一只操心吃飽喝好這件事，那除非我變成瘋子，精神失常了，否則我一日都不可能靜下心來，甚至可以說只要是醒著，就會胡思亂想。

我最近的胡思亂想是關于自己的狀態，我越來越不想親近的人看我的公號，因為他們知道了我的狀態后，既不能給我幫忙還徒增煩惱和擔心，與其這樣，還不如所有的事情都讓我自己擔著，反正我早已傷痕累累好不了了，永遠不可能康復了，那還不如壓力和傷害都交給我，我則盡可能讓自己愛的人活得簡單而開心，像只無憂無慮而又傲嬌的貓。

以上，雖然我幾乎每次都回答過得不好，但其實這也只是我的一面，我還有另一面。作為一個公民，我確實一直不開心，但作為一個自然人，我還是能為自己制造很多歡樂的，與我而言，悲觀是我的生活態度，而樂觀是我的生活方式，我用樂觀的生活方式對抗著悲觀的社會現實，不讓步，不信命，不后退，我可以失敗，可以被毀滅，但不會接受命運，不會認為不公不義是該有的題中之義，更不認為弱者就該接受被摧殘、被盤剝、被凌辱的每一天，即使是幾十年如一日的早已形成的習慣性的恐懼心理，你也應該嘗試去突破，去尋找真實的自我，人要是找不到自我的話，會非常痛苦的。今天跟一個老朋友聊天，談到看書和寫作，我知道她讀了很多書，平時的交流，我也認為她文筆不錯，于是勸她寫點兒東西，因為寫東西也是整理自己思想、總結所學的過程，沒想到的是這個建議打開了她的思緒，說出了讓我很吃驚的一些話，她說她受到的教育讓她無法表達，以至于只要一動筆，就覺得旁邊站著人盯著她怎么寫，如下：

我這個朋友提到了很多人小時候都有過的一種經歷，那就是老師要檢查日記，這個事情如今想起來簡直太扯淡，這跟在人短褲里裝攝像頭有什么區別？日記是寫給自己看的，哪怕是最隱秘的欲望、最見不得光的想法都會寫，老師憑什么看？老師就可以打著督促學習的幌子公然侵犯學生的隱私么？我認為這種做法造成的影響極其惡劣，導致了孩子們從小就養成了說假話、不誠實的品行：既然日記是要被檢查的，那大家都說漂亮話好了，不會有任何人在日記里寫真話，日記里都不能說真話，何況生活里？

我給這位朋友的建議是：哪怕每次只寫一百字也要寫，覺得手機不安全就把電腦的網線斷掉再寫，用U盤存著，實在不行就用紙筆寫，寫完了就燒掉，時間長了，寫得多了，可以梳理情緒，舒緩壓力。

我完全理解這位朋友的狀態，也知道長期生活在巨大壓力之下人的精神狀態會極度壓抑，不敢表達半點自我，其實不要說她，我自己也是這樣，我連在搜索引擎里搜資料都特別小心，某些類型的素材我根本不碰網文，而是選擇紙質書，因為我知道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樣，我是從事文字工作的，常年在這個領域游走，我的個人信息如果在某些領域高度敏感的話題中出現的次數太多，絕對不是一件好事，所以我特別依賴紙質書，而且現在的搜索引擎也罷，網文也罷，能提供的有價值的資料，實在是太少了，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說咱們這里能獲準出版的大多數歷史類書籍，毫無學術價值。

盡管生活如此艱難，但我還是努力寫點兒什么，也鼓勵那位朋友寫點兒什么——我寫文章不只是為了吃飯，也是為了自己不被這世界同化和改變得面目可憎，而我鼓勵他人寫作，則是為了讓更多的人發現自我：人要是擁有了自我意識，就離擺脫控制不遠了。

人本來就應該屬于自己，而不是任何人、任何勢力的附庸，人的尊嚴是人類社會賴以存在的基礎，如果沒有這個基礎，強大反而是令人不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