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昏暗的電影院里,沈佑棠百無聊耐的看著屏幕,身邊的施佳璐看得極其認真,他卻有些頭疼地在腦中盤算怎么把計劃方案寫完。施佳璐看到他的樣子一言不發地起身離開,他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連忙跟上。
走到大學校區的時候,施佳璐停下了腳步。
“沈佑棠,我們分手吧。”她開口,聲音冷冽。沈佑棠完全沒有反應過來,施佳璐看著他眼中有壓抑的怒火但更多的卻只剩淡然。
“沈佑棠,你捫心自問。”她指著他的心臟,尖利的指甲抵在薄襯衫上刺得沈佑棠心疼,“我和你在一起五年,你可曾哪怕一天真正關心過我!你想要的權利、金錢我都給你了,可我要的愛呢?我們的感情連交易都不是!”她聲音平靜冰冷,沈佑棠的眼神也慢慢變得復雜。
施佳璐從包里掏出一串鑰匙甩到沈佑棠身上。
“你說,喜歡上你是不是我的悲哀。”他的臉上滿是嘲諷,目光落在身后的大學又漸漸柔和,眼中帶著莫名的情緒。
“你大學畢業后就沒再回來過吧,進去看看吧。”她說完這句話似是用盡了所有的感情冷著一張臉從他身邊走過,再未回頭。她所有的愛都已經被時間消磨掉了,絲毫不剩。
沈佑棠始終不發一語,只是看著手中的鑰匙,良久,他揚起一抹苦笑臉上帶著些許自嘲。他沒有去看身后的大學,隨手把鑰匙丟進了下水道。
他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是在大學,也在大學中迷失了自己成了如今的模樣。他的好與壞、善與惡、對與錯,他自己都無法分辨無法言明,但是有一個人可以,那個人一直最懂他他卻沒臉再去見她了。
大學頂樓上,陳海樂抱膝坐在護欄旁,風吹亂了她的長發,而她只是含笑看著沈佑棠一步步離開。
“沈佑棠,這次,真的后會無期了。”她低下頭看著手腕上老舊的電子表喃喃道。
【海棠花開】
沈佑棠剛進咖啡廳就看到這樣的場面:一名男顧客憤憤拿起剛泡好的咖啡就朝女孩身上潑去,那女孩也不敢躲,只是低頭抿著嘴唇眼里有幾分淚意,她的身體在輕微的顫抖,那顧客見此便越來越過分。女孩抬頭剛好和沈佑棠的目光碰在一起,眼中閃過一抹亮光。
這正是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戲,本著心里的那桿秤沈佑棠也想幫女孩解圍,可他剛想開口的時候就見女孩飛快地說了句對不起就兔子似的跑了,引得顧客大為不滿。沈佑棠當時只覺得這個女孩還挺有趣的。
沈佑棠沒想到還會和女孩再見面。
沈佑棠所在的學校一隅有一棵海棠樹,因為他出生的時候恰逢海棠花開所以父母給他取的名字里也有一個棠字,而他也十分喜愛海棠,經常在樹下看書。這棵海棠的位置比較偏,平常很少會有人來,所以也可以算是他的一片小天地,他沒想過會在這里看見其他人。
女孩穿著一件粉白色的棉布格子裙坐在樹下聚精會神地看著手中的書,沈佑棠看著她嫻靜的樣子倒像不嬌不艷的海棠,心中便多了幾分好感。
一只蝴蝶從女孩眼前飛過,她抬起頭就看見沈佑棠略顯尷尬的神色,她卻比他更無措,但還是咬牙小跑到沈佑棠跟前仰起頭看他,陽光灑在沈佑棠身上為他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他在她眼中宛若神坻。
“沈佑棠,你好,我叫陳海樂。”陳海樂的聲音軟軟的,眼中是懵懂的,如一只單純無害的小獸。見沈佑棠疑惑,她又小聲補了句“我們講過的。”
沈佑棠看著她半晌才想起咖啡廳的事,便笑著說:“我記得你,咖啡廳的時候。”
陳海樂眼中的喜悅淡了下去,笑了笑沒有說話。
或許在沈佑棠的記憶里咖啡廳那次是他們的初遇,當時的她還那么狼狽。但在陳海樂的記憶里他們第一次相遇是在她的家鄉,一個臨海的鎮子。雖然當時她依舊狼狽不堪。
那年夏天,沈佑棠和父母到海鎮游玩,海鎮還沒有開發但景色卻是真美。沈佑棠自小便酷愛游泳,對大海也喜愛的很。那年他十四歲,在海岸邊游泳的時候莫名其妙的救上來一個溺水的小女孩,那個小女孩就是陳海樂。
陳海樂當時昏迷不醒,他給她做了胸部擠壓也沒有用,十四歲的男孩子又不好意思做人工呼吸,看到網上把人扛起來救人便也依樣畫葫蘆,還好起了作用。
陳海樂吐出大口大口的水,剛睜開眼就看到男孩擔憂的眉眼漸漸松開,她聽見男孩好聽的聲音。
“你終于醒了,嚇死我了。”
陳海樂朝他笑了笑表示自己沒事,他們在沙灘上聊了很久知道了對方的名字,沈佑棠還笑著說他們的名字合起來就是他最愛的海棠,以后就叫她海棠。陳海樂的臉紅了,卻在心里默默記住了他喜歡海棠花,還特地在家門前栽了一棵,雖然最后沒能活下來。
那次之后他們就沒有再見過面,可陳海樂卻把沈佑棠偷偷埋在了心里,希望有一天可以繁華盛開。她費力考上了他向往的學校,在咖啡廳的時候她第一眼就認出了他,雖然他已經不記得了。
“你也喜歡海棠?”沈佑棠的聲音把她從回憶里拉了出來。
“嗯。”陳海樂低低的應了一聲,幾乎不敢去看沈佑棠溫柔的眉眼。但她還是鼓起勇氣向沈佑棠伸出了手,帶著些許可憐和乞求地開口。
“我們,可以做朋友嗎?”
“當然。”他回握了陳海樂的手,可只一瞬,陳海樂就把手迅速抽回,隨后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朝沈佑棠笑了笑。她的笑容很純粹,讓沈佑棠感受到了慢慢的暖意,同時又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
“你為什么喜歡海棠?”他問。
“因為……我不告訴你。”陳海樂吐了吐舌,調皮的眼中帶著一絲狡黠,倒讓沈佑棠愣了一下,隨后也笑了起來沒有追問。
陳海樂還是有些小小的失落,他是真的不記得那個小女孩了,但同時又欣喜還能和他再見面。她在心里默默地補上了那句話。
因為那是你所喜歡的花啊,因為你曾那樣溫柔的叫我海棠啊。
【海棠花香】
自習室里,陳海樂咬著筆桿看著面前的物理題發愣,她茫然的看了看空無一人的教室,繼續埋頭做題。她一定要變得更好才能在沈佑棠身邊站得更久,離他更近。年少埋下的種子已悄然發芽,她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它茁壯成長。
陳海樂支著頭,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條小心翼翼的展開,上面工整地抄著蘇軾的《海棠》
“東風裊裊泛崇光,香霧空蒙月轉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陳海樂一字一句地念了出來,這些飄渺美好的詩句似乎都讓她唇間留有海棠的花香。她笑著理了理鬢角的頭發,卻見沈佑棠倚在門框上看著她。陳海樂下意識站了起來隨后又尷尬的慢慢坐下,沈佑棠也不拆穿她的緊張,坐到她身邊,提筆在紙上又寫了一首唐寅的《題海棠美人》
褪盡東風滿面妝,可憐蝶粉與蜂狂。
自今意思誰能說,一片春心付海棠。
陳海樂聽著沈佑棠念最后一句“一片春心付海棠”時心跳如擂鼓,卻也知他并無其他的意思,但她臉上還是染了一層粉霞。
“你怎么這么容易臉紅,這么害羞啊。”沈佑棠打趣道。這下陳海樂的臉更紅了,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好了,我逗你的。別整日埋在題海里了,要不要一起走走。”
陳海樂用力點頭,像一只賣乖的寵物,沈佑棠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在沈佑棠轉過身的那一刻,陳海樂用力深呼吸,眼中盡是喜悅。
他們繞著學校走了一圈又一圈,沈佑棠知道了陳海樂是從偏遠的小鎮來的,陳海樂也知道了沈佑棠的父母都是普通的教師,家境也不好。他們對彼此的了解又深了那么幾許,而陳海樂越是了解他就越為他著迷。
她不是美麗的蝴蝶可以在花叢起舞任意停留,她只是一直小小的飛蛾,認定了光和溫暖就不會再變,即使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走到海棠樹下的時候,沈佑棠念著兩人的名字突然就笑了。
他說:“我們真的很有緣啊,你看,我們的名字連在一起就是海棠,對不對。”
“嗯。”
陳海樂滿心激動,希望他能想起些什么,但他最終還是沒有繼續說下去。陳海樂這次卻沒有再失落,以往的美好是存在的,她記住就好。而更重要的是現在的時光。她轉過頭看著沈佑棠完美的側臉心滿意足。
因為有了共同的喜好,相差無幾的家庭背景,他們幾乎天天都有聊不完的話題。陳海樂成了沈佑棠傾訴的對象,而她也是唯一一個和沈佑棠關系如此親密的異性。
日子一直平淡而美好,除了一個小小的插曲——施佳璐。
施佳璐的父母是大公司的老板,家里很有錢,而她一直喜歡著沈佑棠。
她攔住他們的去路,高昂著頭像一只驕傲的孔雀,她看著沈佑棠一字一句都極其認真,沒有半分蔑視和優越感,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沈佑棠,我喜歡你。你要想清楚,縱使你有滿腹才華,但若無人提攜也難成大器,可我卻能為你提供這樣一個機遇。而她呢?什么也做不了,更會拖你的后腿。如果你還記得自己的目標和夢想,就該明白如何選擇未來。”
“未來可不是賞花吟詩,而是殘酷的競爭,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現實,鍋碗瓢盆的日子。”
說罷,她不等沈佑棠開口就離開了,從始至終都沒有看陳海樂一眼,陳海樂不得不承認她說的都很對,施佳璐的確有那個資本和傲氣,可她卻身無長物。沈佑棠這么優秀怎能甘于平凡,怎能被她拖累。陳海樂的心亂了,腦中閃過無數的念頭。
幾個女生從他們身邊走過都對他們指指點點,沈佑棠清楚地聽到女生嘲諷的話。
“真是物以類聚,看到沒,兩個鄉巴佬正好湊一對。”
女生的嘲笑在沈佑棠聽來是那么刺耳,看著陳海樂的眼神變得復雜起來。他無法忘記父母是如何卑微地去求人借錢供他上大學,無法忘記這么多年來同學的明嘲暗諷,無法忘記自己對父母的承諾。
陳海樂太單純美好,和她相處的時候沈佑棠覺得心很放松不必去想那繁雜的生活。可夢只能是夢,終究會有醒來的一天。施佳璐的話給了他當頭一棒。
可,真的只能如此嗎?他眸光閃爍不停,最終他還是伸出手拍了拍陳海樂的頭。
“別聽她亂說。”
“不會啊,她一定是誤會了什么,我們,根本就不是那種關系啊。我們是好朋友不是嘛。”陳海樂逆光看著沈佑棠微笑,眼中有些酸澀。
沈佑棠一愣,的確,他們不是那種關系,那他為什么下意識不想否認那些人的戲謔呢,難道他對陳海樂……
“別把她的話放在心上。”他想了想,只能說出這么一句無力的話。
陳海樂點了點頭,卻突然覺得空氣中海棠的花香變得特別濃烈,仿佛海棠盛放如粉霞壓彎了樹枝,盡情散發生命的決絕。但盛開到極致的花往往是最快枯萎的。
【海棠萎靡】
沈佑棠沒有和陳海樂生疏,反而待她更好,這讓陳海樂有些受寵若驚,同時又心生愧疚。施佳璐的話終究還是在她心里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淺的傷口。而別人在施佳璐面前談及他們時,施佳璐顯得漠不關心,似乎早已知道結果所以已不在意過程。
學校組織的英語競賽本來以沈佑棠的發揮絕對可以拿一等獎的,可是他最后只得了一個三等獎。得到一等獎的那個人表現一般,但他家里為學校捐了一座圖書館。
站在噴水池前,沈佑棠握緊了拳頭,他轉過身時正好和施佳璐的目光對上。他們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對方,誰都沒有開口,最后還是沈佑棠先移開了目光。他的背影有幾分落寞幾分決然。
陳海樂知道沈佑棠得獎特地去恭喜他,她看著獎狀笑得一臉燦爛。
“阿棠,你好厲害,下次你一定可以的一等獎!”
“什么阿棠,多像女孩子的名字,叫阿佑不是更好嗎。”沈佑棠和她開玩笑,笑意不達眼底。他有些不能理解,陳海樂和自己明明是一樣的,為什么她還能如此單純。
陳海樂笑了笑卻依舊沒有改變稱呼,對此,沈佑棠只能無奈地搖頭。
大三暑假,他們各自回了家,而所有的變故,兩個不同的選擇和人生就此既定。
陳海樂回家的時候家里已經圍滿了人,好多孩子圍著她撒嬌地叫她姐姐。陳海樂有點搞不懂為什么這些鄉鄰突然變得真快這么熱情,到了晚上父母才告訴她原因。
國家關心偏遠地區的教育發展,在海鎮辦了一所小學,但這里實在太貧困了,好老師都不愿意來。大家想著她好歹是讀過大學的人,希望她能留下來教這里的孩子。陳海樂聽了腦海中又閃過沈佑棠的臉,她咬著唇,有些不知所措。
“等我大學畢業后再說吧,我要好好想想。”她最終給了這樣的答復。她是真心想要留下來教孩子的,這也是她最初的愿望。但如果她選擇沈佑棠,就必須離開這里,努力在外面的大世界扎根。這一刻,陳海樂猶豫了。
“愛情給你的應當是牽掛,而不是牽絆,當它成為為難你的十字路口時,你就該學會放手。”
多年后陳海樂偶然在微博上看到這樣一句話,才恍然驚醒,卻也只能付之淡淡一笑。
陳海樂用自己打工掙的錢給沈佑棠買了一塊簡易的電子表,想在暑假結束后送給他,卻未料到再見面時沈佑棠卻像完全變了個人,他的眼神不再溫柔,笑容不再溫暖,他對誰都變得冷冰冰,看陳海樂的眼神變得更加復雜。
“海樂,我爸去世了。”
陳海樂正想把電子表給他就聽見他悲傷不已的話,她一時愣住了。沈佑棠卻沒有在意她的反應,他眼神空洞地看著已經有些萎敗的海棠,像是在和陳海樂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他為了讓我回家能吃頓好的跑去工地搬磚頭,你說他一個老師,年紀又那么大了,為什么要去工地,為什么!”
兩行清淚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陳海樂心疼的握住他的手希望能給他一些安慰。沈佑棠也用力握緊她的手定定地看著她。
“我不能再失去我媽了,我等不了了!”沈佑棠有些艱難的開口,“海樂,你是個好女孩,對不起。”
陳海樂的臉色剎時慘白,她用力想抽回手,但沈佑棠卻不讓,殘忍地讓她看著自己,殘忍地讓她認清現實。
“我不是說過,我們根本,就不是那種關系啊。是吧。”
陳海樂笑著緩緩抽回自己的手,其實所有的感情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但那又如何,那層屏障永遠都在,阻擋他們的靠近,讓他們一步步認清現實,越走越遠。
雖然結局并不美好,但陳海樂依舊慶幸自己認識了沈佑棠,和他有過美好的時光。她曾說過,她是一只飛蛾,愿為光熱付出一切,而沈佑棠就是她的光熱。若無沈佑棠,又何來今日的陳海樂。是他救了自己,也讓自己變得更好。所以,她應當是感激的。
看著手里沒有送出去的電子表,陳海樂蒙在被子里終于還是哭了,淚水濕了枕巾。
她堅強樂觀,但同樣脆弱。
【海棠花落】
“看啊,沈佑棠終于和那個海腥女分了,明眼人都知道施佳璐好太多了。”
“誰說不是,良禽尚擇木而棲,有何況是人,沈佑棠也就那樣。”
陳海樂聽著他們的話卻無法反駁,那次挑明后她就一直躲著沈佑棠,而沈佑棠和施佳璐很自然的走到了一起,她每次碰到他們都希望可以隱身,卻又不得不微笑著和他們打招呼,然后狼狽地逃離。
直到這時,陳海樂才突然想起,她最愛的秋海棠有著令人心碎的花語——苦戀,愛到深處卻無法相守,所以這種花又被稱為斷腸花。
陳海樂看過許多矯情的電視劇卻總是被感動的眼淚汪汪,到她自己時,她才發現現實生活中的愛情沒有電視劇里演的那么跌宕起伏,驚心動魄,但心痛的感覺卻相差無幾。
她還是習慣去海棠樹下看書,只是再也不見沈佑棠的身影了。
“既然這么放不下她,又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施佳璐見沈佑棠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陳海樂的身上,終于忍不住開口。
“因為你能給我我想要的,而且……”他的聲音低沉下來,“我們才是同一類人。”
施佳璐沉默了,她知道沈佑棠是為了什么也明白他不喜歡自己,可她就是放不下,何時她的愛情變成了一場交易,她還樂在其中。仔細想想,她又覺得自己真是可悲。施佳璐自嘲一笑,目光落在陳海樂身上。
是啊,陳海樂的確與他們不同,美好得讓人想用盡全力將她保護起來,卻又想狠狠折斷她的羽翼讓她也體驗一下何為悲傷。
日子過得很快,他們三個人被劃分成了兩個極端,沒有再說過話,但拍完畢業照后,沈佑棠卻來找她。
海棠樹下,陳海樂看著眼前穿著高級定制合體西裝,面容沉靜的沈佑棠有一瞬的恍惚。初見時他還是少年,如今卻成了步入社會的成人了。陳海樂在心里嘆了口氣,不得不說,時間過得真快。
他們沉默良久,還是沈佑棠首先打破了寂靜。
“海樂。”他還是這樣叫她“你的畢業成績也算中等,我可以幫你找一份對口的好工作。”
陳海樂猛地抬置信的看看沈佑棠,這個人,這個她刻在心里的人,什么時候竟變得陌生起來了,她分明看到了沈佑棠眼中無法掩飾的一絲得意。
陳海樂從同學口中知道,沈佑棠和施佳璐在一起后就在她家公司實習,幾次策劃都做得很出色深得施父賞識,畢業后不到一年就在施佳璐的極力推薦下成了總監。陳海樂原本很替他高興,他的才華和抱負終于可以實現了,但這一刻,她不確定了。
當一個人被金錢和權力迷住了眼時,就已經變了,正如現在她眼前的沈佑棠。他不再是那個會和她開玩笑,會親自幫她做生日禮物的人了,如今的他穿著冷冰冰的西裝,心也開始變冷了。
她難過的垂下眼瞼,好半晌才朝他笑笑。
“不用了,我已經找到工作了。”
“什么工作,年薪如何?”他不以為意的開口,語氣里淡淡的不屑表明他分明不相信陳海樂找到的工作會比他介紹的好。
想起鎮上那些孩子的笑臉,陳海樂揚起了一個淺淺的微笑,沈佑棠看著她的笑有些失神,這樣純粹的發自內心的笑他有多久沒有看到了,而他又有多久沒這樣笑過了?沈佑棠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從他父親去世,他和陳海樂說對不起和施佳璐在一起之后吧。
“或許這份工作工資不高待遇也不好,但卻是我最想做的。”頓了一會,她還是叫了他的名字,“阿棠,我知道每個人的追求都不同,你選擇的路很艱辛,需要付出很多心力,我卻只想平平淡淡安安穩穩的過完這一生,這就是我們的平行路。”
陳海樂走到沈佑棠面前,笑著仰頭看他,一如當年。只是這次光影打在陳海樂身后,沈佑棠覺得她是一個下凡的天使,太過美好。
“阿棠,我們或許,要后會無期了。”她的聲音細如蚊蠅,但沈佑棠還是一字不差的聽到了,他心里一股難以言明的疼痛涌上,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正在失去一件很重要的東西。沒來得及細想,他伸手抱住了陳海樂。這是他們第一次如此親密,但陳海樂已不會再臉紅了,短暫的震驚激動后只有釋然。
梧桐樹下,施佳璐看著相擁的兩人用力捏碎了手里的白色野花,她很不甘也很不服氣,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不夠好,為什么沈佑棠一直看不到她。至于陳海樂,她自然也是有怨有恨的,但想起她的退讓她又不知該如何對她。
她和陳海樂其實相像又不同,陳海樂說可以為了愛的人付出一切即便是放手,可她錢卻會用盡一切把人留住,但是結果,又會如何呢?她看著沈佑棠眼神復雜。
【海棠成夢】
時隔五年重回大學校園,陳海樂沒想到第一個見到的故人竟然會是施佳璐。
“陳海樂,我等你很久了,聊聊吧。”施佳璐第一次對她露出了友好的笑。陳海樂沉穩了許多,她沒有表現出任何驚訝,只是含笑點了點頭。
站在學校頂樓上,風吹亂了她們的長發,大學的記憶再次浮現,只是記憶中那青春的面容已不復當初。陳海樂隨著時間的沉淀也變得越來越有氣質,嫻靜如水。
“有時候不得不羨慕你,過了這許多年眼神還這么純凈。”
“和孩子們待在一起,很難不被他們的天真感染。”陳海樂笑,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看著施佳璐的眼中帶上了感激,“每年捐錢的事,謝謝你了。”
聽了這話,施佳璐的眼神變得飄忽了起來。
“你的確聰明了不少,但捐錢的不是我。”她看著陳海樂迷惑的神色一字一句說,“是沈佑棠。”
時隔五年再次聽到這個名字,陳海樂的心跳還是漏了一拍,這么多年,她依舊沒能忘記那個人,而所有拒絕的理由都已變得不再重要。
“他,還好嗎?”明明知道他事業有成,卻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我不知道。”良久,施佳璐才開口。的確,她自己也迷茫了,可今天再看到陳海樂時她有一瞬間的頓悟,她突然明白了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你想不想再見他一面?”
陳海樂沒有回答。
“我已經受夠了,今天晚上我會和他分手,到時我會讓他到學校來,你可以自己做選擇。”施佳璐沒有理會陳海樂的驚訝也沒有給她發問的機會就徑直離開。
年少的輕狂和堅持不過是她的一念執著罷了,受苦的始終是她自己,放下,或許才是最好的選擇。
當天晚上他們分了手,可沈佑棠沒有去大學,陳海樂所設想的場景,精心準備的話都默默埋回了心里。
“沈佑棠,這次,真的后會無期了。”她眼中含淚,說完這句話后摘下手腕上早已不再顯示的電子表,將它輕輕放在角落,動作虔誠。
她終于知道,不是每一棵海棠都會繁花盛開,就如當年她親手種下的那棵,亦如,她心里的那棵。
原以為一切塵埃落定,卻或許,只是另一個新的開始。
施佳璐沒有想到第二天會收到沈佑棠辭職的消息,她不相信沈佑棠花了那么多的心血才站到如此的位置會舍得說放就放。直到,她收到了沈佑棠的郵件,寥寥數語,她卻看哭了。
佳璐:
我對不起海樂也對不起你,昨晚我想了一夜,決定遵從自己的心去走一次。我喜歡海樂但也喜歡過你,我把我余生的好運都送給你們,望你們幸福快樂。
不見。
沈佑棠
施佳璐突然明白了,這段人生,他們三個人誰都沒有贏誰也沒有輸,不過是得到了一樣卻失去了另一樣罷了。
“沈佑棠,謝謝你。”她看著郵件,終于真誠的笑了。
前往海鎮的火車上,陳海樂不小心睡著了,她雙手抱肘,從嘴角的微笑可以推測她做的應該是個好夢。
海棠花開的季節,陳海樂小心地折下一小朵海棠一臉欣喜,沈佑棠把她手里的花別到她的頭發上,笑道:“還是放在這里最好看。”
陳海樂的臉剎時紅了,沈佑棠失笑,寵溺地把她抱在懷里,在陳海樂耳邊念起了那年的詩。
“褪盡東風滿面妝,可憐蝶粉與蜂狂。自今意思誰能說,一片春心付海棠。”
一片春心付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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