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34.羅祥止 20世紀70年代攝于成都羅倫建提供

1934年陽歷1月7日，齊白石為《祥止印草》題寫的序言

齊白石贈羅祥止的 教子圖 33.4cm×136.8cm 1934 中國美術館藏

在中國文化傳統中,一直把文人墨客的人品視為至關重要的評定,同時在作品的品評中也設有“能、妙、神、逸”等不同的檔次齊白石老人在立定人品、標定畫格兩方面都足以為后人之模。所謂詩、書、畫、印如其人是說明:“凡具有高深修養者之文藝作品,均是做人與作品達到了天人合一的具體體現。”從白石老人的題畫中可以瞻仰其高尚的人品、氣度與涵養。其藝術作品品位與格調則是世人肯定的。其一,在題《蕭龍土畫墨荷》表明:“此龍土先生所畫,未見其畫,亦未見其人,國有此人而不知,深以為恥。”按:蕭龍土為安徽蕭縣人,著名花鳥畫家,曾任安徽省國畫院副院長。其二,在《不肯傷廉圖》中是白石老人反復表現的題材,都要記上:“宰相歸田,囊底無錢,寧肯為盜,不肯傷廉……’其三,在《群雞》30歲前作,題為:“此予三十歲以前所畫,畫有他人上款,得者裁去請予題記,八十又一老人白石。”50 多年前的作品還能負責重新題記,可謂大度。其四,在《松鷹圖》75歲左右作,題為:“此幅之紙甚佳,一日秋風不寒,晨起提筆欣然成之,東生先生見之能識其未丑,欲攜去,余即歡然讓之,白石山翁又記,東生先生雅正,齊璜。”歷代文人重交情,重感情,一語即投,拱手相送,其情義無價。

其五,在《燈下三鼠》30年代作,畫中題記為:“一日當畫鼠嚙書圖為同鄉人背余袖去,此第二也,時居故都西城太平橋外。白石山翁齊璜并記。”此段記載可見老人之氣度,這與在世者即把自己的作品視為活文物者形成鮮明對比。其六,在《菊花螃蟹》1924年作之中題為:“重陽時節雨潺潺三五花疏院不寬;老欲學陶籬下種,種花容易折腰難。少臣兄囑再題,為書近句,老萍。”白石老人畫菊花是以陶淵明的氣節為榜樣來勉勵自己與他人的。其七,在《白蕉書屋》1924年62歲作中題示可見老人的志趣與品格不凡:“三丈芭蕉一株,人間此景卻非無;立身誤墜皮毛類,恨不移家老讀書。”又題:“大滌子(清,石濤)呈石頭畫題云:書畫應傳品類高,先生高出眾皮毛;老夫也在皮毛類,一笑題成迅采毫。白石山翁并記。”此畫之題句,足以使“皮毛襲取即工夫”者戒,同時也說明白石老人的崇高志向,故而其作品能“標定畫格”,是決非偶然的。

面對浩翰的藝海,一個藝術家一生的事業,就是不斷地學習不斷地思考,不斷地否定自我的同時又不斷地肯定自我,在否定與肯定的長期實踐中,逐步地形成并認定藝術主見,繼續挖掘自我完善自我。白石老人能根據自身的秉賦與閱歷,很恰當地把握自我,“貴有我見,自立家法”,創立了與眾不同、深受世人肯定的“齊家樣”,在藝術主見與藝術表現方面從白石老人的題畫中記載也頗多。如:其一,在《荷花翠鳥》50歲作,畫中題記為:“懊道人(清,李禪)畫荷花過于草率,八大山人亦畫過于太真,余能得其中否自當末信,世有知者當不以余言為自夸耳,食者自當竊笑也,白石老人并記。”善于學習者,必善于分析,取長補短,白石老人如是。其二,在《墨荷》59歲作,題記為:“大滌子(石濤)常云此道有彼時不合眾意而后世鑒賞不已者,有彼時轟雷震耳,而后世絕不聞問者,余此幅當時不求合眾意,后世不欲人聞問,人奈我何之,辛西六月六日,白石老人制并記。”

其三,在《魚》30年代作,題有:“作畫欲求工細生動故難,不謂寥寥幾筆形神畢見亦不易也,余日來畫此數紙,僅能刪除做作,大寫之難可見矣,白石并記。”此題道出了對大寫意畫的見解。其四,在《芭蕉》63歲作,畫中題為:“作畫易,只得形似更易欲得格局特別則難,此小幀有之,白石山翁記。”又題:“客謂以盈尺之紙畫丈余之草木能否,余曰能,即畫此幀,客稱之,白石并記。”此題道出了對手法、格局、乃至小中見大的見解與實例。其五,在《天牛梅豆》冊頁,1920年作,畫中又抒主見為:“歷來畫家,所謂畫人莫畫手,余謂畫蟲之腳亦不易為,非捉蟲寫生不能有此之工,白石。”其六,另在畫有《草蟲》1945年作的冊頁中,題為:“此冊頁計有三十二開,皆白石所畫,未曾加花草,往后千萬不必添加,即此一開一蟲最宜,西廂記詞作者謂不必續作,竟有好事者偏續之,果丑怪齊來。甲申秋八十三歲白石記,瀕生。”此從畫面精煉、突出主題方面獨抒已見。

其七,在《逆水秋江萬里帆》圖中題為:“寄萍堂上老人所畫昔人不畫者。”此乃標明蓄意獨創的精神。其八,在《貝葉草蟲》中題記為:“畫貝葉其細筋之細宜畫得欲尋不見,老眼所為只言大略耳,白石翁………”可謂粗中有細。其九,在《荷花》80歲左右作,題記為:“予畫此幅布置大密,如欲多題字,無下筆地位矣,白石。”白石大師善于題畫,自然對題畫有自己的高見。其十,在《田婦抱嬰圖》80歲左右作,題記為:“畫抱兒婦難得田家風度,美人風度,人之心意中應有反尋所常也,白石并記。”人之心意中應有反尋常也,正是白石老人深人生活,觀察入微,畫自身感受之高妙處。其十一,在《枇杷》圖中記有:“作畫妙在似與不似之間,太似為媚俗,不似為欺世。”此乃白石老人最精辟的見解。

齊白石大師以至誠、至切、至真的情感,以無邪、無畏“心無掛礙”的稚子心態,以質樸、寬厚、善良的品格、氣度,以對藝術事業堅韌的毅力,在長達近一個世紀的歲月里進行學習、鉆研、探索,歷盡艱辛,歷盡滄桑,從傳統中吸收經驗,從生活中沒取營養,從諸多藝術門類中參照借鑒,在長期的藝術實踐中挖據潛能,“盡了功夫燒煉,方成一粒丹砂”。這丹砂煥發出天地日月之精華,使齊白石的藝術達到了純青的境界。齊白石大師的作品之所以具有經久不衰的強烈的藝術感染力,具有極濃厚、雋永的審美意蘊,是由于齊白石的作品具有強烈的藝術個性,感人的藝術張力,濃厚的中華文化傳統之底蘊,堅實的生活基礎,過硬的繪畫表現功底,廣博的藝術修養。他凝中華傳統文化之魂魄,發畢生心血之才思,才使其作品煥發出耀眼的燦爛的藝術光輝。齊白石大師的藝術作品,質樸無華,磊落大方,重而不濁,活而不松,拙而不板,簡而不空,強烈而不生硬,大粗且大精,題材豐富情趣橫生,不假修飾躍然紙上,溶詩、書、畫、印為一爐,深入淺出厚積薄發,直至晚年愈發充滿生機一派清新,活潑天真,令人仰止太息,贊慕之至。他的作品無絲毫鉛華脂粉氣,具有濃郁的鄉土氣息而無俗氣，具有文人之涵養而無酸氣,具有虔誠的學者風范而無江湖之流習具有大匠之風而一洗畫家之習氣,從而使其藝術作品與人品合而形成象征中國繪畫藝術所高揚的民族正氣,將中國之寫意畫又推向了一座新的藝術峰巔,他的藝術光輝將永放光芒,他的藝術精神將永勵后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