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宣布首日銷量突破百萬份,一日內(nèi)就收回4000萬美元開發(fā)成本后,戰(zhàn)馬工作室創(chuàng)始人Dan Vávra的下一句話是“未來Warhorse可以不用為新作的資金發(fā)愁了”。質(zhì)樸直白的回答,讓人不得不想起另一個身影,昔日把把All In的CD Project,顯然,捷克戰(zhàn)馬準備和波蘭蠢驢坐上同一桌,而作品的質(zhì)量,《天國:拯救2》精準地立在了一個近世代從未有人嘗試過的領(lǐng)域,趣味性和沉浸感則更勝最初版本的《巫師3》和《賽博朋克2077》,讓人不得不感嘆,3A游戲已經(jīng)成了“離美國越遠,離好游戲越近”的樣子了。
不得不說,專注擬真劍斗的動作玩法,并且不涉及pvp對戰(zhàn),本身就已經(jīng)足夠小眾,而其題材則是沒有奇幻要素的中世紀題材加故事驅(qū)動,本作慢節(jié)奏的屬性完全不符合熱門潮流的標準,能夠達到目前的火爆,超出了所有人的預(yù)料。
“會呼吸的江湖”是國內(nèi)游戲圈最著名的Slogan之一,然而要在單人體驗中做到這一點,難度是幾何倍增長的,近年來單機游戲的趨勢則被“那個男人”帶入了另一個方向:創(chuàng)造令人窒息的世界,也就是魂類的突出核心玩法,減去一切不必要系統(tǒng)的ARPG設(shè)計思路,無論是原本動作元素更重的《真·三國無雙》,還是更注重RPG角色扮演的《龍之信條》,幾乎都變成了宮崎英高的模樣,可以說是,“賽博星空陶德淚,天下苦魂like久矣”。在這個情況下,戰(zhàn)馬工作室?guī)覀冾I(lǐng)略了一番波西米亞農(nóng)家樂。
如果要將《天國:拯救2》中令人驚喜的地方一個個拎出來夸,恐怕文本的長度不亞于親自去體驗一番,但若要提綱挈領(lǐng),又難免掛一漏萬,索性暫且歸為“衣食住行”四個方面,聊聊捷克人們是怎么將這千頭萬緒整合到游戲的語言中。
人靠衣裝,游戲開局故事就給玩家上演了一波教學(xué),作為向敵國出差送信的特使小隊,剛到境內(nèi)就遭遇了一場土匪劫殺,得虧主角正在河畔與浣紗女進行“李逍遙行為”,逃過了殺身之禍,卻也丟掉了全部裝備,沒有信使的高頭大馬和服裝憑證,玩家都過不去城堡門衛(wèi)這一關(guān),直接給我們的拉泰劍圣澆了個“屎倒淋頭”。
游戲中NPC對主角的衣著會做出綜合評判,血跡、污漬都會降低魅力評分,進而增加交涉的難度,但在進行恐嚇言行時,滿身浴血又會得到更強的增益。顯然,我們需要準備一套華服來應(yīng)對會面,不過也可以穿著閃亮的盔甲招搖過市,只不過如果外甲未經(jīng)修繕、破破爛爛,那么內(nèi)襯也就成了錦衣夜行。沒錯,游戲有著一套自成一體的穿搭系統(tǒng),鎖甲和板甲不能貼身穿戴,需要內(nèi)襯軟甲做底,甲外可以再披一件外套,飾作美觀。頭部和四肢亦是如此,置辦一身騎士老爺?shù)男蓄^,那是面子里子都不能少。再加上馬戰(zhàn)要用到的腿部馬刺和武裝帶,最終的裝備欄位竟然高達17項,不難理解為什么騎士老爺都需要專人進行牽馬卸甲了。
吃食方面,倒是沒有太為難玩家,心靈手巧(主要是手巧)的亨利不會發(fā)生三分錢難倒英雄漢的窘境,田間地頭、貨架地窖、鍋碗瓢盆都可以飽餐一頓,實際上游戲里的食物是大大富裕的,獵殺一頭成鹿可以剖出幾十公斤的肉食,供主角一人吃到通關(guān)也綽綽有余。
吃不掉的肉放著會壞,在其他的游戲里,首選自然是賣掉,不過在中世紀,領(lǐng)地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地主的財產(chǎn),只有麾下特許的獵戶和屠戶可以交易,“今天敢張弓進林子獵四腳鹿,明天就敢上街射兩腳羊”,這些屬于那個時代的常識,會隱藏在游戲的典籍幫助里,當玩家發(fā)現(xiàn)自己背包里的野味竟然算是贓物,或者對著山豬搭弓放箭被正牌獵人捉了現(xiàn)行時,就會彈出這些笑談。更細節(jié)的是,狼和野兔算是害獸,消滅得到的戰(zhàn)利品可以合法處置,以現(xiàn)代人的眼光來看,特羅斯基的青山綠水就都呼吸了起來。
農(nóng)戶家中會制備熏箱和風干架,但城堡因為有鮮肉供應(yīng),反而做不了
游戲中幾乎沒有飲用水,而酒的度數(shù)決定了其售價
食宿方面倒是讓不少玩家撓破了頭,理論上旅店和酒店都可以提供夜宿,但是宵禁制度讓這些經(jīng)營場所早早關(guān)了門,老板天沒黑就鎖門老婆孩子熱炕頭了,形成了“不想犯宵禁罪就得叫老板起床,叫老板起床就得擅闖民宅”的死循環(huán)。
宵禁意味著你必須打火把出門,而且隨時會遇到守衛(wèi)搜身盤查
不過就算早早地趕到了旅店,玩家還要面對本作獨樹一幟的文字引導(dǎo),“沒有床位了,你到后面的谷倉里找個草席吧,就在干草堆的對面”,地上的草埔都長得一個樣式,通常是店內(nèi)伙計的住所,亨利睡錯了床,最后又不免被人一把從被子里薅起來報官。不過天無絕人之路,只要找一處室內(nèi)無人的空床,小憩到第二天早上其他人起床前離開,自也無事發(fā)生。
游戲里的每個NPC都有固定作息,游戲早期的任務(wù)就會鼓勵玩家去探索這個特性,晚上五點之后街上的村民就開始減少,而白班崗哨此時會聚到旅店涼亭下喝大酒,宵禁的衛(wèi)兵則在軍營吃飯,后巷小道也沒有掛鎖,此時市政大院就空出了一個安保漏洞,傍晚行動反而比夜間更加容易。類似讓人“笑嘻了”的小妙招充斥著整個游戲的自由流程,譬如溜進廚房偷塞瀉藥,回頭等上幾個小時,就能看到來不及提上褲子的匪幫被揍得滿街逃了。
馬具同樣分為馬鐙,馬具,馬甲,馬勒等多個部件
騎士騎士,除了鋼刀和長矛,最關(guān)鍵的自然是一匹良駒,雖然我們的亨利并不是在冊騎士,最多算個騎手,而游戲所在的1408年也已逼近中世紀的尾聲,西方是英法百年戰(zhàn)爭催生了民族國家的覺醒,東歐則是被蒙古大軍和條頓騎士團攻伐肆虐,國之不國,神圣羅馬帝國早已缺乏普世統(tǒng)一,也就有了玩家這類野路子騎士招搖撞騙的空間。游戲中的馬匹是最貴的可交易物,偷走馬匹賣給吉普賽黑市,往往不是看馬能值多少,而得看商人兜里能掏出多少。
在面對步匪時,弓馬組合可以立于不敗之地,更何況被禁為“惡魔武器”的十字弩和早期銃槍。馬匹可以大大節(jié)約自動旅行時耗費的食物和精力,也可以作為額外的儲物駝載。
在如此豐富的細節(jié)填充下,本作的戰(zhàn)斗部分反而被簡化并減少了占比,大多數(shù)時候,拼刀是最無聊的一種解決方案。在游戲第一章的末尾,向玩家提出了一個大考難題,在12小時內(nèi)證明自己的身份,從囚犯變成領(lǐng)主城堡里的座上賓。這個任務(wù)線的精彩程度甚至超越了很多箱庭游戲。
亨利可以為城堡鐵匠打下手,得到撬鎖器前往塔頂?shù)慕烫茫|(zhì)詢目擊證人托馬斯隊長,也可以幫木匠銷贓,得到外城井底可以通向內(nèi)城的暗道,不過要摔個半死給自己療傷,亦可以和守衛(wèi)套近乎,表示自己和重傷的隊長是舊交,非常同情于是得到入塔的機會,亦或者直接跑酷,喬裝潛行,溜門撬鎖,最次劫走獄友,殺出重圍。見到隊長后,又需要診斷出重病的癥狀,通過大夫的日記,偷走城內(nèi)其他人沒有用完的發(fā)燒藥,或者干脆自己摘藥熬藥,趕在午時問斬前醫(yī)治證人退燒指證,在城堡這個封閉的空間里,捷克戰(zhàn)馬打造了一個嚴絲合縫的網(wǎng)狀敘事。此后特羅斯基城堡將作為主角的根據(jù)地,而通過這個任務(wù),玩家已經(jīng)對整個基地的布置熟門熟路了,非常巧妙。
本作的故事部分是作品的重頭戲,可以說所有對環(huán)境的打造都是為了服務(wù)于亨利這個虛構(gòu)角色在特定歷史時期代表了普羅大眾的境遇。當然,因為發(fā)售時間還較短,筆者也不便過多劇透,單說其中的一段支線故事。
在本作中,亨利會被委托去趕走一支友善的庫曼人小隊,他們也參與了初代故事亨利家鄉(xiāng)的斯坎利茨屠城,算是殺父仇人,但這支小隊殺進城鎮(zhèn)的時間太晚,沒搶東西沒得著好,僭主國王西格斯蒙德也沒指望給外籍傭兵發(fā)響,最后不少人就離開了匈牙利的軍團。有趣的是,庫曼人同樣是流離失所的難民,因為他們的家鄉(xiāng)被金帳汗國的蒙古人掠殺,輾轉(zhuǎn)遷徙到了波西和捷克的土地上,庫曼營地的上方,還有另一伙與世隔絕的吉普賽人旅團,在塞米鄉(xiāng)間的荒郊野嶺上,一群沒有身份、沒有地位的中世紀遺民聚在一起(包括被扒光了的亨利),盡管語言不通,文化習(xí)俗都是大相徑庭,最后在一夜狂飲后,游戲的UI竟都變成了突厥語,所謂“金杯共汝飲,白刃不相饒”,讓庫曼人這個游戲中常見的野怪形象,也有了立體化的塑造,充斥著中世紀特有的污穢愚昧的黑色幽默和地獄笑話中,閃爍起一絲人文關(guān)懷。
第二天清早悄悄離開了庫曼人的營地,他們是入侵者,他們也是這個世道下的可憐人,和玩家扮演的亨利一樣,坑蒙拐騙,殺人或者被殺,是只相信自己價值觀下的善惡,亦或是到走投無路了再放棄最后的底線,制作組通過這個情節(jié)也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玩家,每一個選擇之下都是冤仇相報,都不輕松。
說到這里,竟生得感慨,傻小子亨利的中世紀冒險,恰如金庸筆下的笨郭靖。春節(jié)檔電影市場的《射雕》翻車了,編劇汪海林炮轟,流量小生讓原來對武俠感興趣的觀眾都不愿買票,飯圈使得人們進入影院的門檻變高了。《天國:拯救》也被很多玩家稱為是0分或9分的游戲,是一個十分挑人的游戲,但另一方面,則是游戲驚人的銷量,又表示其足以被大眾玩家接受認可,享受其中。但其實有沒有一種可能,快餐化游戲的潮流,本就是游戲業(yè)趕走了大眾玩家后的成果,像戰(zhàn)馬工作室這樣規(guī)規(guī)整整地塑造一個別開生面的寫實世界,仿佛古典名著一樣娓娓道來的人物歷險,才是CRPG的滄桑正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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