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自夏商周三代以后,歷春秋戰國,由秦始皇統一為一個完整的帝國。擁有遼闊寬廣的疆域、運行流暢的吏治、豐富多彩的文化和博大精深的思想。
這些要素將中國牢牢凝聚在一起。此后雖有短暫的分裂亂世,如秦漢以后的三國、魏晉以后的南北朝、隋唐以后的五代,但很快又會重新凝聚成一個完整統一的中國。
公元960年,后周大將趙匡胤通過陳橋兵變,黃袍加身登基為帝,建立宋朝。由此結束了唐末五代的亂世,進入中國歷史上又一個文化強盛的時代。
宋朝的科技、經濟和工商業水平處于當時全世界范圍內最領先的地位。由此帶來的社會繁榮昌盛讓宋朝的文化思想、藝術造詣也達到了中國古代社會的巔峰。
其文學中的詞賦、工藝中的瓷器、藝術中的繪畫,均是登峰造極。
宋朝的繪畫遠承盛唐,近接五代。又因為五代十國歷史短暫,其中多位繪畫大師到宋朝立國時仍然健在,均被宋太祖、太宗迎入宋都,執掌畫事。因此宋初的繪畫受五代影響極深。
這其中有一位畫家師出五代,入宋則厚積薄發,所畫氣象蕭疏,筆下意境荒寒,在當時被稱為古今山水畫第一。這便是宋初山水畫大師——李成。
李成本來是唐朝的宗室子弟,祖父當過蘇州刺史,屬于妥妥的官三代。怎料他還未出世唐朝便已傾滅,一時天下大亂。李成沒能過上好日子,童年便在四處流離中度過。
他自幼在長安長大,認識了同為長安人的山水畫宗師關仝。李成就跟著關仝學畫山水,通過這層關系進一步又接觸到了關仝師父荊浩的筆墨技法和繪畫心得。
五代時候的中國山水畫發展正處于開天辟地,奠定后世基礎的關鍵轉折時期。荊浩、關仝兩位正是當時北方山水畫的代表人物。
李成以“荊關”為師,將荊浩的筆墨技法、恢弘構圖和關仝的蕭疏意境、強健筆力一一繼承,在山水畫上打下了極牢的根基。
等到李成年歲漸長,見長安一帶兵馬倥傯,戰亂仍頻。為避戰禍,他便舉家搬遷到山東營丘這個地方住了下來,從此長居此地,以精研繪畫為樂。
李成雖家道中落,但并沒忘記自己唐朝宗室的身份。他始終以儒家傳統精神作為人生追求,為人學識豐富,性情磊落。只因生逢亂世,難酬其志,只有將全副心力,寄托在山水繪畫之上。
他將“荊關”的風格逐步吃透,化為已用,又再發揚。在前人的基礎上融合自己的理解,一步步發展完善,形成了有別于“荊關”、獨特而成熟的一種繪畫風格。
李成畫風大成之后,其山水畫自然蒼勁、清雅秀潤,讓世人深深折服。當時只要說到山水畫,大家都公認李成是古今第一。因為尊崇,人們甚至不再直呼其名,而是尊稱其為——李營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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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山水畫與前人相比,有這么幾個獨到的地方和長足的進步。
一、構圖平遠
構圖的演變可以說是李成對山水畫發展最大的推動和貢獻。
唐朝以前的山水畫比較少,其中的山水多作為人物配景存在,因此山和水并不展現出全貌。或為半坡峰巒,或為一隅江水。
描繪局部的山水對于圖幅形式來說要求不高。展子虔、李思訓、王維等人的山水畫大體都是方方的,或橫或豎,略作扁長。
但到了五代“荊關”這里,山水畫構圖出現重大變革。荊浩、關仝不畫局部,而是直接以大山全景作為畫面主體。畫中大山堂堂,主峰兀立,往下峰、巒、嶺、岫次第展開。
這樣的山水畫氣魄雄渾,形勢完備,號稱“開圖千里”。(但傳統的方形構圖便不足以容納這許多內容,因此“荊關”的畫作都是以豎長圖幅為主,凸顯北方山水的雄壯。這種經典的山水構圖方式一直沿用到今天依然占據著主流。
李成雖和“荊關”同是北方人,但后來從西北長安遷到山東營丘。這里是齊魯大地,一派丘陵起伏,地勢和緩的平原風光。這讓李成的畫風在“荊關”雄壯的氣勢上演變出另一種和緩的風格。
為了更好地展示平遠曠野的齊魯風光,李成將經典的豎向山水構圖轉化為橫向。從主峰兀立,高深壯闊轉化為峰巒團聚,前后掩映。
如他筆下的《茂林遠岫圖》 、《小寒林圖》 、《寒鴉圖》等等,都體現出一派寒林平遠、煙嵐清曠的生動氣象。
總之,在中國山水畫的構圖演變上,“荊關”變局部山水為大山全景,高深壯闊。李成化大山高遠為寒林平遠,氣象遼闊。
后來宋神宗時的大畫家郭熙是李成傳人,他根據前人基礎做出了總結。晚年在著名的山水畫論著《林泉高致》中提出了“三遠之法”,即:高遠、深遠、平遠。
三遠法從此被奉為中國山水畫構圖法的圭臬,流傳至今。。。。。。
二、筆清墨淡
李成是唐朝宗室子弟,雖逢亂世,懷才不遇,但心中對理想的追求始終不滅,因此形成自身清高孤傲的性格。
這性格反映在筆墨上便是李成獨具的運筆清瘦,墨色淡潤的特點。
運筆清瘦,畫中線條有如鐵絲盤桓,屈折回轉,枯硬勁挺。
墨色淡潤,筆下山水便如在薄霧中,畫面醇潤,淡雅清寒。
所以李成的山水畫,境界極高,有一股孤傲荒寒的意境在里頭。
他的畫名多用“寒”字,如《小寒林圖》 、《寒鴉圖》 、《寒林平野圖》 、《寒林騎驢圖》
我們可以通過這個“寒”字中將李成曠達孤高的心境窺得一二。。。。。。
三、卷云蟹爪
李成以平遠構圖、荒寒意境贏得了宋初山水畫第一的盛譽。除此之外,他在畫技畫法上也有自己的獨得之秘。
李成畫山石的皴法與前輩“荊關”都不相同。
他的皴法線條卷曲,圓轉如意,勁道內斂。畫出的山石猶如天上的卷云,自然流動。后來大書畫家米芾贊其畫為 “石如云動”,這種獨特的皴法也就被稱為“卷云皴”。
李成畫樹法也與眾不同。
他畫中樹木的枝干多自然下垂,彎折尖利,就像螃蟹的腳爪一般。樹枝上基本樹葉稀少甚至全無,枯硬蒼勁,盡顯蕭疏荒寒的景象意境。
四、百代標程
李成畫名極盛,有眾多弟子跟隨學畫。華原人范寬在其基礎上獨樹一幟,以自然造化為師,終成為與李成齊名的一代宗師。
另有三位得意弟子,名為許道寧、李宗成、翟院深。許道寧得其氣韻、李宗成得其形貌、翟院深得其風格,后來都成為知名的畫家。
多年后更有一位再傳弟子,名叫郭熙。將李成一脈的畫法總結進步,更加發展,推至頂峰。
唐朝張彥遠編寫《歷代名畫記》記錄中唐以來中國繪畫的來歷成就,成為畫壇圣經。
唐以后有北宋郭若虛編《圖畫見聞志》 、南宋鄧椿編《畫繼》 、元朝莊肅編《畫繼補遺》 。都是按張彥遠的方法,一步步沿著前人的經歷記錄畫壇事跡,前后連貫成為畫壇圣經的后記續本。
其中郭若虛在《圖畫見聞志》中這樣評價道:
畫山水唯營丘李成、長安關仝、華原范寬。智妙入神,才高出類,三家鼎跱,百代標程。注1
李成由五代入北宋,承接“荊關”的畫法風格,更加發展,開創出山水畫的新局面,成為宋初山水畫第一人。郭若虛書中評價,確是的評。這正所謂是:
山水第一人,百代為標程。
寒林清曠遠,營丘有李成。
注1:見北宋郭若虛《圖畫見聞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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