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的那一年,是我人生當中距離死亡最近的一次,咋回事兒呢?你聽我慢慢兒的跟你說啊。
我的老家呢,是本溪縣田師傅鎮的,祖上是清末闖關東來的這面兒的,這么算起來到今天至少也得有一百多年了。
早年間我們祖上能到這面兒落腳兒,就是因為這面兒產煤,只要是產煤,那人就多啊,只要是人多,無論你是出苦大力,還是做點兒小買賣兒都餓不死人,實在沒轍,咱就是下井兒背煤渣滓去,也不至于餓死不是嗎!
聽我爸爸他們那輩兒人經常說,早些年,小鬼子還沒來咱們這面兒的時候,老百姓的日子過得還真不錯,不說頓頓酒肉吧,三天兩頭兒稱點肉,打打牙祭,還算不上什么事兒。
我記得當年我還不大那會兒,三不動兒就拎著我爺爺的酒壺還去街里給我爺爺打酒去呢!你就說那功夫的日子能差的了嗎?
后來吧,這小鬼子就來咱們東北了,還成立了個什么“滿洲國”,當時咱們關內的老百姓都不認這個什么滿洲國的草臺子班子,但是當時就是那個形式,你不認,只能是偷摸兒的不認,公開的誰也不敢說,你想啊,那小鬼子挎著刺刀拿著大槍,那得有多訥啊!你敢說滿洲國不好,當時就敢整死你啊!
沒辦法啊,到啥時候,咱們小老百姓都得吃飯,只不過這功夫吃飯,吃的是有點兒憋氣,窩火了!
1942年那功夫,我已經是十七歲了,跟著我爸和我哥他們一起下井兒挖煤,煤礦是小日本子開的,干一天,給一天的錢,那功夫也沒個休息啥的,愛干就干,不干你就得餓著!
咱們那功夫窮啊,不干這個干啥啊,哪怕是小鬼子罵兩句,踹兩腳也都得忍氣吞聲的受著!
四二年九月的一天,聽礦上的工友說,礦上又來了四五個小鬼子,說是要過來勘探來,咱們這個煤礦現如今已經是滿足不了,日本人得用煤需求了,那意思就是要擴大生產規模,咱們總下井兒,知道這個事兒啊,勘探就得在周邊繼續找煤礦,這是最省勁兒的了,你說去丹東、大連什么的,那一個是太遠了,再一個也是費工費時,得不償失,最好的方法兒就是在跟前兒踅摸踅摸,要是找到煤脈,妥了,或是打井兒、或是直接“開天窗”,就像是撫順露天煤礦似的,從地面兒直接動土開工就行了,但是這得取決于煤層的深度!
沒勘探好,你就叮嘡五三的一通兒干最后來挖了一車皮的煤渣滓,那就得不償失了,成本都劃不上來啊,那就只能是瞪眼賠了!
小鬼子在咱們田師傅轉了能有七八天吧,也沒聽說找到合適的煤層沒有,但是突然間有一天工頭兒就給大家伙兒都招呼到一塊了兒,說是要開會,開什么會呢?原來啊,這四五個小鬼子進山里面兒去勘探去了,去了五個人最后來只逃回了兩個人來,說是在山里面兒遇到熊了。
留在山里面兒那三個人,生死不明,小鬼子的軍警都進山去找去了,最后來,也都無功而返,別說人啊,就連根兒毛都沒找著。
這事兒你就光依靠軍警肯定是不行啊,當地人辦當地事兒,遇到這事兒,礦上的工頭兒首先就想到了咱們這些個下井兒的本地人了,當時就問大家伙兒誰去?誰去,礦上每日的工錢照拿,找到了日本勘探隊的隊員,找到一個給五百的滿洲票兒,那功夫的滿洲票兒不值錢,但五百的滿洲票也能買上不少的棒子面了,至少能夠一家五六口人吃上一個月的了!
大家伙兒都知道這差事兒不好干,整不好小命兒都得搭里面兒,工友兒們沒有吱聲兒應承的,我當時就尋思了,反正出去一天他也給工錢,去就去唄,在大山里面轉悠,總比在井里面兒畜苦大力強多了吧!我也沒跟我爸和我哥他們商量,第一個舉手報名,要求參加去搜救!
我爸和我哥他們斜了我兩眼,礙于有日本人在場,也不好說什么,權且這事兒就這么定了,當天晚上回家,我爸和我哥這通兒給我罵的啊,你就別提了“你當進山是鬧著玩呢?整不好進去就出不來了!有啥事兒你跟我和你哥商量商量啊!你膽子咋就那么大呢?”我爹罵道。
“老二啊,你真是混蛋啊!小鬼子進山都找不到人,你進去就能找到啊?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咋整?你知道不知道,那大山里面兒都有胡子呢?人家一槍給你撂倒了,你都不知道是誰打死你的!你啊!”我哥接著我爸的話頭兒又開始對我繼續嚇唬道。
事兒既然答應下來了,那自然是開弓沒有回頭箭,現在說什么都晚了,愿意去不愿意去,明兒一早上我都得去!
第二天一早上,我像往常上工一樣,懷里面兒揣著我媽給我烙的棒子面兒餅子,背了一個水杯葫蘆,就來礦上了!
今兒個我不下井兒,而是要跟著日本人一起進山去搜尋勘探隊員去,礦上出了五個人,除了我還有三組的大老懶二老懶哥倆兒、四組的張禿子,礦上的周翻譯,剩下的就是六個日本兵和兩條大狼狗!
聽周翻譯說,勘探隊是從蕨菜排子溝進山的,那功夫的蕨菜排子溝,很是荒涼在大山里面兒,根本就沒有幾戶人家,我們要想進山搜尋就也得從蕨菜排子溝那面兒進山,周翻譯還給大家伙兒每個人發了一個銅哨子,只要是發現了日本人,或者有危險,就吹這玩意兒!到時候相互還能有一個照應。
我們從礦上出發走到蕨菜排子溝那功夫已經使用了小半天兒的時間了,到了蕨菜排子溝,我們又繼續往山里面走,這大山里面兒對于外人來說可能是分不清東南西北,可對咱們本地人來說,沒什么大不了的,自小兒這兒生這兒長大的,及時沒來過,誰還沒聽說家里老人念叨過嗎?
我們帶著六頭小鬼子進山開始搜尋,小鬼子嘰里哇啦的也不知道說些什么,當時歲數比較大的大老懶就提醒周翻譯說,“這山里面兒什么飛禽走獸都有,進山啊,就別讓他們說話了,真要是招來了胡子,整不好咱們都得交代在這兒離,誰也出不去了!”
周翻譯人家是念書人啊,他哪兒進過這大山溝子啊,到了這兒我們說啥他就得聽啥,他就嘰里哇啦的跟日本兵一同兒說,總算是這六頭鬼子不吱聲兒了。
當年啊,我說的當年,這蕨菜排子溝,可不是一般的地方,我小時候那功夫什么熊啊、狍子、狼啥的都有,有不少趕山的人家都讓野豬給挑了的!那真不是說笑話兒呢!
我們一路向前走了一陣兒,這蕨菜排子溝就開始分叉兒了,一左一右兩個路口兒,一個是奔向東岔的、一個是去西岔的,東西岔,是地名兒,也是兩個方向。
我們幾個人和周翻譯一商量去東岔的可能性不太大,前兩天兒炕上也已經是搜尋過東岔了,沒必要再去一次,這回啊,我們還是奔著西岔的方向去吧,西岔再往里面走都是大山,那些個勘探隊進西岔的可能性極大。
定好了方向我們就開始奔向西岔出發了,西岔往里走,山勢就開始變得越來越陡峭了,路也越來越不好走了,西岔方向的層林密布,時不時的還有些叫不出名字的山間野獸,從灌木叢里面兒竄了出來,整得眾人是一驚一乍的!
眾人在大山里面兒一直轉悠到日頭西斜,也沒看到任何勘探隊員的蹤跡,這功夫返回礦上肯定是不可能的,人都沒找到咋回去啊!
經過周翻譯和日本的溝通,大家伙兒就決定原地休整,在這西溝這面兒待上一晚,第二天接著繼續搜尋。
我們這幾個礦工找了一處干爽通風的地方,點了一堆火,一來為了取暖,二來也防備一些蛇蟲鼠蟻之類的。
周翻譯和小鬼子們在不遠處也點燃了一堆火,他們這七個人有說有笑的拿出自己帶來的軍用罐頭和日本酒,就在那面兒喝了起來了!他媽的,就連日本人的大狼狗吃得都比我們好,小鬼子那面兒推杯換盞的喝的那叫一個樂呵兒,那像是出來找人的,更像是出來度假的。
“媽拉個巴子的,他們吃罐頭,還有酒喝,就讓咱們啃這棒子面餅子,也太不是東西了!”張禿子罵道。
“行了,你就沒聽說粗茶淡飯保平安嗎?在這大山里面兒吃得好死得快,哼!”大老懶狠狠地咬了一口手里面的咸菜疙瘩說道。
“行了,哥!趕緊吃、吃完趕緊睡!趴了一天的山了,你們就不累是咋的!”二老懶灌了一口水,靠著火堆就先躺下了!
九月的大山里面兒,白天和夜里是兩種溫度,白天能曬得不行,晚上能凍得不行,溫差極大!要是沒有這對火,真能把人給凍壞了,大家伙兒都對付了一口,就都圍著火堆倒下了,當時我是四名礦工里面兒歲數最小的,那頭半夜值班兒的差事就落到了我的頭上了!誰讓我歲數小呢,這是沒辦法的事兒!回過頭來看看剛剛兒還和周翻譯喝酒的那幾個鬼子也都四腳拉叉的躺到了地上。
我也找不到哥說話人啊,只能是兩眼兒瞪著劈啪作響的火堆,漸漸地就出神兒了,大晚上的不困那是假的,走了一天了,誰能不困啊?
就在我強撐著眼皮并不讓我睡著的時候,忽聽身后的大狼狗“汪汪汪”的叫了起來,我被嚇得一個激靈趕緊回身望去,只見兩條大狼狗豎著耳朵,沖著遠處黑乎乎的樹叢那面叫個不停!
“住聲!別他媽的亂叫了!”我對大狼狗呵斥道。
可能這畜生是日本種的關系吧,我的呵斥一點兒用也沒有,兩頭畜生叫了一陣兒,也不吱聲兒了,只是警覺的繼續望著遠處的樹叢不再作聲了!
我想應該是沒什么事兒吧,可能是什么山雞野兔之類的東西在遠處,引起了兩只大狼狗的注意了,我就繼續望著火堆發呆。
就在這功夫,兩條大狼狗又開始發瘋一樣的叫喚不止“你媽的,有完沒完?”我剛轉過頭來想罵向兩條大狼狗,只見遠處的灌木叢當中嘩啦嘩啦的一陣枝葉折斷的響聲傳了過來,一個黃牛大小的一頭山牲口,慢慢兒的向我們這面兒,走了過來!
“哎,醒醒!醒醒!”我一腳踹向熟睡的張禿子“你小子欠抽是不是?不是狗叫,就是你叫,一會兒我替你不就完了嗎?你咋的身上起虱子了?”張禿子罵罵咧咧的坐了起來,看見我一聲不吭的瞪著大眼珠子望向遠處的樹窠子,便也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向我望去的方向看去“我操,是黑瞎子!大老懶、二老懶趕緊起來!”張禿子這功夫也不抱怨了,抬腿就給大老懶、二老懶給踢醒了!
我們四個人嚇得渾身都開始顫抖了起來,不害怕那是假的,一個黑瞎子能有一頭大黃牛那么大,大黃牛還不傷人呢,這玩意兒,你別說他主動攻擊你,就是讓它舔上你一口,你身上連皮帶肉至少掉下去三四斤,這畜生舌頭上都帶肉鉤子的!
我們四個人圍在火堆跟前兒嚇的是一動都不敢動,只見黑瞎子,也不害怕拴在樹上的大狼狗,一邊兒晃著大屁股一邊兒向日本兵那面兒走去。
六個鬼子看樣子酒是沒少喝,狗都快蹦起來了,他們六個人加上周翻譯,還是一點兒反應沒有,該著打呼嚕還是打著呼嚕。
“叫醒周翻譯不?”張禿子問向我們三人。
“咋叫啊?你去啊?”大老懶問向張禿子。
“我、我哪有那個膽兒啊!我我我不去!”張禿子說道。
眼瞅著熊瞎子走到了周翻譯和鬼子的火堆旁,黑瞎子并沒有像公雞人,反倒對火堆旁的日本罐頭盒子趕上了興趣,伸出大舌頭來,把罐頭盒子挨個兒舔了個干凈!
大狼狗不顧脖子上的項圈,邊叫邊往大黑熊跟前兒撲呢!大黑熊也沒慣它毛病,反手就是一巴掌,一條大狼狗馬上就沒聲兒了,另一條大狼狗立馬兒就蔫了下來,也不敢叫喚了!
幾個日本兵是吃了罐頭的,身上還殘存著罐頭味兒,大黑熊處理完了大狼狗,就開始在日本兵的身上拱來拱去的,搜尋著罐頭香味兒的來源,一個日本兵可能是喝酒喝得少的關系,被大黑熊這么一折騰,一下子就醒了。
您想啊,這么打的一頭熊瞎子,就在你身上拱來拱去的,你看到能不害怕嗎?雖說他叫鬼子,但也都是爹生娘養的,看到大黑熊你不害怕,那是扯淡!
小鬼子一個高兒就蹦起來,吱吱哇哇的也不知道喊著什么,直接就竄出去能是有十多米遠,可能是軍人的關系吧,這功夫他才想起來,自己還有槍呢!可這功夫槍在火堆邊上呢,他哪有那個勇氣回去拿槍啊!
周翻譯這功夫能好點兒,可能是火堆邊上的火星子濺到了他身上的關系,這會兒跟著醒了,周翻譯一睜眼兒嚇得渾身都抽搐了一下,然后趕緊裝睡,又繼續趴在了地上,兩眼微閉,看大黑熊光在地上找東西吃,自己一個就地十八滾,就朝我們咕嚕了過來。
“咋、咋不叫我一聲兒呢?”周翻譯向我們埋怨道。
“咋叫啊?我們都嚇得麻爪了!過去叫你不都得一塊兒報廢啊!”二老懶對周翻譯說道。
“現在咋整啊?”我問向臉兒已經嚇得慘白的周翻譯道。
“能咋整,先把熊瞎子攆走再說吧!”周翻譯對大家說道。
我們又回到了開頭兒那個死命題,如何把熊瞎子整走,這個問題是無解的,因為沒人敢上前兒!
這功夫大老懶突然間想到,周翻譯腰上是有一個王八盒子的,就是那種日本人的手槍,就提議讓周翻譯往黑熊身上打一槍再說!先不說能不能打死黑熊,至少能讓鬼子快點兒醒了,然后讓鬼子有長槍,就讓鬼子跟黑熊干唄,誰贏了,都行!反正我們是死不了!
周翻譯讓大老懶這么一說,也是心動了,其實也算不上心動,主要是誰也都沒有好辦法,行不行的試一試再說唄!
這回兒的周翻譯顫顫巍巍的把王八盒子從腰里面抽了出來,單眼調線,“趴”的一聲槍響,把大黑熊也嚇了一跳,一屁股直接坐在了一個鬼子的身上,后果兒,那就不用想了,這鬼子就這么的被送走了!
周翻譯你看他平時人五人六的說著日本話,挎著王八盒子,這功夫嚇得都快尿了,小臉兒嚇的鐵青,這一槍壓根兒就沒打中黑熊,黑熊晃著大腦瓜子,看向我們這面兒,這功夫才算是發現,這面兒還有一堆人呢!就起身對著我們嚎叫了兩聲!
黑熊這兩聲叫喚,震得山溝子里面兒都有回音兒,那四頭鬼子這功夫也都被驚醒了,被嚇得手忙腳亂那自然不用說了,也不管瞄準沒瞄準,抬槍就射,大黑熊這功夫也是暴怒不止,抬前爪,一個大脖溜子下去,一個人日本兵就沒聲兒了,再回身被樹底下的一根突出來的樹根子扳了一下,一個趔斜,又把一個鬼子給壓到了身下了,別問被壓的鬼子是死是活,你就想吧,七八百斤的東西一下子壓到你的身上你有作何感想?
小鬼子這功夫什么也顧不上了,一窩蜂似的向我們這面兒涌了過來,大黑熊再次起身直立著身軀,像個巨獸相仿,也跌跌撞撞的向我們這面兒沖了過來。
這回兒還能圍著火堆看熱鬧嗎?還看個鳥兒熱鬧啊!趕緊跑吧,跑慢了,我們就成熱鬧了!
好在我們這幫子曠工身上除了水葫蘆,什么也沒帶,起身就走,這功夫可算是真正體現到了我們窮的好處了,撒開腿,低著頭就往樹窠子里面鉆吧!
也不知道我們跑了多遠、也不知道是跑了多久,直到眼瞅著東方漸亮,我們才算是停下狂奔的腳步。
身后的黑熊并沒有追上來,我們幾個人累的渾身都快散架了似的,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昨天這一晚上,我把一輩子的罪都算是遭完了,真的是太可怕了。
我們這次入山,丟失的小鬼子沒找到,反倒又把幾頭小鬼子給扔到了山里了,這事兒咋說呢?如果說是唯心說,那就是鬼子惡有惡報,活該遇到這種倒霉事兒,如果按照常理來說大山里面兒壓根兒就不是人類活動的地界兒,我們做人做事兒啊,應該悠著點兒,千萬別過界!
這一晃兒又是快小一百年了,當年的東岔、西岔我估摸兒早就變了,我們當年遇熊的“龍道溝”不知道今天是否還有熊的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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