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玉龍
一如往常,彥柳夫人被女兒從睡夢中喚醒,洗漱過后,女兒慢慢將母親扶到餐廳坐下,這時兒子也從廚房端來早餐,示意請母親用餐后,便躬身站在一旁。
用過早餐,時間是早上7:32,女兒走上前對母親說:“母親,您該測檢身體了”,母親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女兒便將母親扶到客廳,兒子走過來將一只電子手環(huán)給母親戴上,同時打開掛壁上的液晶屏幕,屏幕上便顯示一連串的檢測數(shù)據(jù)并伴有語音播報,最后結(jié)果顯示:您的生命還剩下4小時,23分,6秒。
“母親,根據(jù)您的各種體征,并結(jié)合現(xiàn)在醫(yī)療科技和法律規(guī)定,您還可以再次更換生命輔助設(shè)備,能將您的生命延長一周,母親您,是否同意更換?”兒子彎起身恭敬地對母親說。“不續(xù)了,今天是我生日,有意義,就今天吧!”母親堅(jiān)定地說。“母親,接下來您想做些什么?”女兒輕聲問,猶豫了一下,“幫我準(zhǔn)備一下筆墨,我想再寫幅字”母親說。女兒輕輕地把母親扶到書房,兒子也拿來了筆墨,并將墨汁倒進(jìn)硯臺,手拿鎮(zhèn)尺站在一旁邊等待母揮毫。
柳夫人年輕時任聲樂教授,卻自幼臨池酷愛書法,并用真卿給兩個孩子取名,丈夫彥代之同為大學(xué)教授,因腦神經(jīng)系統(tǒng)嚴(yán)重受損不可再造,于五十年前便離她而去,兩個孩子也都在十年前相繼離開。老人想念孩子,便將兩個機(jī)器人的喚名設(shè)置為彥真彥卿,同時也將語音寫入兩個孩子的聲音,獨(dú)自存世,偶爾能聽到孩子的聲音,也是一種慰藉。
柳夫人慢慢站定,輕輕地活動一下手腕,舐毫吮墨,緩緩寫下“浮生若夢,憧幻存真”八個大字,落款:柳惜月,時年一百八十六歲,絕筆!
等墨干后,兒子拿來一張同樣大小的宣紙,襯在剛剛寫好的書法上,慢慢卷起放入畫筒。然后問母親:“您是現(xiàn)代的手書書法大家,這幅珍貴的作品怎樣安置?”母親平靜地說,“沒什么,就由社會福利處自己處理吧!”接著又對女兒說,“彥真,扶我到陽臺走走”,女兒走過來,輕輕地將母親扶到陽臺。
陽臺上有許多各式造型的盆栽,盛開著五顏六色的花朵,引來許許多多的蝴蝶和蜜蜂,柳夫人走到一株幽蘭跟前,將鼻子緊緊地貼在花蕾上,臉上露出一絲滿足的笑容,久久地不肯挪開腳步。
這時,兒子輕聲地對母親說,“母親,您還有1小時,零2分!”母親緩緩地回過來頭,“扶我回臥室吧,我要換一下衣服”,兒子走上前來,輕輕地把母親扶進(jìn)房間。
柳夫人的臥室異常簡單,米黃色的墻壁干凈而溫馨,梳妝臺上沒有粉盒胭脂,一把木質(zhì)的梳子也略顯陳舊。母親示意女兒打開柜門,柜子的衣服也只是滿足四季的更換。望著衣柜沉默了一會,母親指著一套衣服對女兒說,“就這套,幫我換上吧!”
換好衣服,女兒扶母親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坐下,旁邊的書柜里摞滿書籍,茶幾上還放母親平時愛翻的書本,就在茶幾的一側(cè)擺攤放著用相框框起的兩幅合照,一幅是柳夫人和她先生及兩個孩子,另一幅照片更顯泛黃,照片的兩邊坐著老太太的爸爸媽媽,中間那個扎著馬尾的漂亮姑娘,便是年輕時候的柳惜月,而剛剛更換的衣服,也正是相片上這套淺藍(lán)色的連衣裙。
“彥真,你再給我扎個馬尾辮吧”,“好的媽媽!”女兒慢慢地幫母親梳起頭。“母親,您還有5分鐘,要不要通知您旅居海外的孫女和外孫?”兒子對母親說。“不用了,她們也不年輕,別讓他們難過,等我離開后再告訴吧!”“母親,社會服務(wù)辦的人員已經(jīng)到了樓下,您看,要不要他們上來?”“也不用,就讓我一個人靜靜地離開!”“母親,那您還有什么事情吩咐?”女兒傷心地問母親。“再幫我放一下那首曲子吧!”。“好的,母親!”客廳里緩緩響起近代名曲《茉莉花》的旋律。
兒子和女兒慢慢地蹲下身子,把手輕輕地放在母親的手上,女兒哽咽地說“母親,我們舍不得您!”“唉!我知足了”柳夫人用力地調(diào)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用手捋了捋遮在額頭的白色,“彥卿,現(xiàn)在的算法這么強(qiáng)大,你說,一會我能見到我的父母和孩子嗎?”“母親!這個我無法告訴您,還需要您自己去驗(yàn)證!”說完,彥卿和彥真將臉緊緊地貼在母親的手背上,眼角邊流下一串眼淚。
《茉莉花》的旋律湊響最后幾個音符,柳夫人也慢慢地閉上了眼睛,這一日,2092年,8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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