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明孝宗弘治十一年（公元1498年）的年底，到弘治十二年（公元1499年）的年初，對于年僅十一歲的周藩長孫朱睦?來說，如同噩夢一般不堪回首。

就在這短短三個月時間內，朱睦?的祖父周王朱同?、父親周世子朱安?相繼去世，兩位叔父義寧王朱安涘、平樂王朱安泛則聯手發難，打算謀奪周王爵位。

乃誣奏睦?生母乃樂工劉善女，且先幸懿王，為安?所烝而生。睦?出不正，不可以嗣，乞推賢而長者掌府事。—《明孝宗實錄卷一百六十五》

孝宗朱祐樘畫像

說來說去，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朱睦?那位不靠譜的父親：朱安?。那么這位周世子究竟做了哪些天怒人怨的事情呢？今天我們就來聊一聊。

兄不友，弟不恭

周藩始祖朱橚，開國太祖朱元璋嫡第五子，洪武十四年（公元1381年）之國開封府，洪熙元年（公元1425年）去世，謚曰定。

定王薨逝后，嫡長子朱有燉襲封周王，即憲王。憲王薨逝后，因其無嗣，由庶第四弟祥符王朱有爝，以“兄終弟及”的方式進封周王，即簡王。

周定王墓

簡王薨逝后，庶長子朱子垕襲封周王，即靖王。靖王薨逝后，因其無嗣，由庶第二弟通許王朱子埅，再度以“兄終弟及”的方式進封周王，即懿王。

懿王薨逝后，庶長子朱同?襲封周王，弘治十一年（公元1498年）十二月去世，謚曰惠。

朱安?，周惠王庶次子，生于成化五年（公元1469年），成化十二年（公元1476年）賜名，當年封為周世孫，成化二十三年（公元1487年）進封周世子，夫人楊氏進封周世子妃。

• 不靠譜的世子

周惠王的生育能力很強，一共有二十五個兒子、十一個女兒。由于原配譚氏早逝且無嗣，一來朱同?此后未曾再娶繼妃，二來其庶長子早夭，故而朱安?雖然身為庶次子，卻早早地就被封為世孫，確定了其周藩繼承人的地位。為了維護朱安?的地位，朱同?還特意向朝堂奏請，將世子的生母高氏封為次妃。

庚戌，周王同?以故妃譚氏無子，請封其世子生母宮人高氏為次妃。許之。—《明孝宗實錄卷六十》

開封周王府復原圖

也許是把太多的精力用在了床底之間，朱同?的身子骨并不好，史稱“常不事事”，王府事務主要由世子來處置。

不曾想朱安?“專權嗜利”，一朝權到手，不想著造福宗室，只顧著為自己撈錢。從史書記載來看，世子除了“擅收莊田”，以及占用王府的校尉、軍匠、庖丁之外，還對同宗的兄弟姐妹下手。

周藩諸郡王、郡主、縣主的祿米契券，朱安?全都出錢來買。但是我們要注意他是“減價買之”，然后“迫令布政司多給價”，也就是低價買入，高價拋出，純純的空手套白狼，韭菜割到了本府宗室頭上。

儀賓楊汴等人對此略有爭辯，立刻被世子“笞楚械系”。此外兩個弟弟定安王、聊城王不幸早逝，朱安?居然把朝廷給的喪葬費用全部吞沒，又欺凌兩個弟媳，所作所為實在是駭人聽聞。

開封龍亭：周王府遺址所在地

對于兒子的所作所為，生母高氏一氣之下“忿怒成疾”。周王派人送去湯藥，世子居然不肯給母親服用，以至于高氏不幸病亡。

此后在王府審理吉誠，典杖史瀾、典膳顧裕等人的“誘引”之下，朱安?在開封城內橫行無忌，史稱“奪人第宅以張酒肆，奪人塋地以種禾黍”，上到富民下到平民，全都被他敲詐勒索。

周王殿下忍無可忍，向朝廷控訴世子“知有已而不知有父”，希望將吉誠等人“明正典刑”。在歷代大明天子中，除了建文帝朱允炆外，對宗室最為苛刻的就是孝宗朱祐樘，他在收到周王奏疏之后，立刻準備派人去河南調查此事。朱同?發泄完了情緒之后，很快后悔，趕忙上奏請罪，這才讓世子逃過一劫。

既而王復奏言：“安潢年幼妄為，擅用臣祿米、莊田、人役。臣一時忿怒妄奏，乞赦臣父子及諸人之罪。”上曰：“安潢違法多端。既為其父王所奏，本當究治。念王續有息詞，姑宥之。仍降敕切責，再犯不貸。”—《明孝宗實錄卷一百二十》

孝宗朱祐樘劇照

• 周王府奪嫡之爭

世子如此做派，自然不能服眾，特別是兩個長弟：義寧王朱安涘、平樂王朱安泛，更是對兄長一百個不服氣。

到了弘治十一年（公元1498年）年底，朱安?因為不聽從父王的勸誡，惹得朱同?勃然大怒。平樂王趁機挑撥，周王殿下甚至有了廢黜世子的念頭。恰在此時朱同?薨逝，兄弟間的矛盾迅速激化。

朱安?攻訐兩個弟弟搶奪莊田收入，以至于先王“因忿得疾而薨”，這是指責二王不孝。義寧、平樂二王不甘示弱，舉報世子“進毒弒父”，又和父妾宋金臺、弟婦安定王張妃、聊城王劉妃亂倫，這是準備將對方一擊斃命。

開封古城

雙方如此丑態百出，惹得當朝皇帝明孝宗朱祐樘極為不滿，命河南三司對此展開調查。就在調查組準備深入開展工作之時，弘治十二年（公元1499年）二月十九日，朱安?突然去世，終年三十一歲，謚曰榮悼。

朝廷雖然同意由榮悼世子庶長子朱睦?“暫理府事”，但卻并未讓其掌璽，意味著他老爹身上的官司，仍有可能影響到他的繼承權。

下禮部議，謂睦?雖嫡孫，緣未封世子。安?雖故，且未詳告訐事情。掌璽之請未可遽從，宜姑令睦?暫理府事，舉行喪禮。從之。—《明孝宗實錄卷一百四十九》

周悼王身后事

回到本文開頭，為了干掉朱睦?，平樂王稱朱睦?之母劉氏本是樂工的女兒，又曾得幸于周懿王（朱睦?曾祖父），最后和世子私通才生下這位大侄子。換句話說，劉氏出身低賤且不守婦道，世子罔顧人倫屬于大不孝，其后代絕不可嗣封親王。

周王府

在平樂王率先開炮之后，義寧王也果斷出手，指使本府宦官李聰爆出一條猛料：周王府承奉王滿、楊鑄，經常引誘世子妃楊氏一起出游，有玷于宗室。這可真是釜底抽薪，殺人誅心，要把朱睦?的生父、生母、嫡母的名聲全都搞臭。

事關重大，孝宗命司禮監太監趙忠、刑部侍郎何鑒趕往開封，會合河南三司成立專案組，對此事進行徹查。作為成化五年（公元1469年）的進士，何鑒從知縣、御史、知府、布政使再到刑部侍郎，地方經驗極其豐富，很快就把事情查了個清清楚楚，認為義寧王、平樂王“縱欲無厭，媒蘗弒逆”，實屬罪大惡極。

弘治十三年（公元1500年）八月，孝宗皇帝做出了最終裁決：平樂王朱安泛削爵廢為庶人，發鳳陽看守皇陵。義寧王朱安涘革爵閑住。榮悼世子妃楊氏革冠服。內官李聰依律處決，其余發配邊衛充軍者二十九人。

鳳陽明皇陵

弘治十四年（公元1501年）十二月，朱睦?襲封周王。

弘治十五年（公元1502年）五月，朱安?被追封為周王，謚曰悼。弘治十八年（公元1505年）十二月，本次案件中最為無辜的楊氏終于恢復冠服，被封為周悼王妃。

初周府世子安?娶妃楊氏，其弟平樂王安泛以私怨拘妃之叔父儀，妃輕出體仁門勸解之。事聞，先帝奪其冠服。未幾世子卒，以其子襲為周王，得贈悼王。至是周王復請封楊氏為王妃，禮部難之，上命詳議以聞。乃言安?既得進封，妃所犯罪輕，亦宜封為王妃。許之。—《明武宗實錄卷八》

• 諸子封郡王

周悼王共五子，除了朱睦?以外，其余四子朱睦桎、朱睦楮、朱睦椔、朱睦楧：根據《皇明祖訓》的規定，均封為鎮國將軍。

但是等到朱安?被追封為周王之后，朱睦桎等人是否應該被封為郡王，在朝堂上引發了不小的爭論。孝宗朝文官坐大，他們不顧此前蜀藩悼莊世子朱悅燫、代藩悼戾世子朱遜煓、寧藩莊惠世子朱磐烒諸子都被封為郡王的先例，堅決表示“追封王爵者之子視實封者不同”，就是不同意封朱睦桎兄弟為郡王。

武宗朱厚照劇照

不過到了一心恢復皇權的武宗朱厚照即位，形勢為之一變。正德二年（公元1507年）的時候，周悼王諸子是否能封郡王一事，又被拿出來重新討論。新天子高舉《皇明祖訓》，嚴厲責問禮部：世子未襲封就去世，所生子為何不能封郡王？當年的奏擬“起于何時？出于何人？”

武宗以此事為契機，對禮部展開了一次大清洗，前任尚書現已致仕的張昇、前任禮部左侍郎現任尚書的李杰、前任禮部右侍郎現任南京吏部尚書的王華（圣人王陽明之父），全都都被罷職還鄉。正德三年（公元1508年）十一月，朝廷正式同意加封周悼王諸子為郡王。

癸亥，加封周府鎮國將軍睦桎、睦楮、睦椔為郡王。以周王復奏其父安?以世子薨，今既追封悼王，其庶弟睦桎等當加封故也。—《明武宗實錄卷四十四》

結語：自定王開國，歷經憲王、簡王、靖王、懿王再到惠王，朱安?這位追封悼王，算得上是最為差勁的周王（盡管只是追封），畢竟宗室作惡一般是魚肉鄉里，他老人家卻把同宗兄弟姐妹當韭菜，可謂是一朵奇葩。

因為自己行止不端，差點害得長子不能襲封親王。又因為自己沒能熬到襲爵，又差點害得其他兒子不能被封為郡王。還因為兄弟不睦，害得嫡妃被褫奪封號，蒙羞忍辱了好多年。攤上這樣一個丈夫、老爹，也算是倒了大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