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皇帝的無奈

四川農民起義為何歷經三朝?

章 夫

《宋初,四川農民起義真實背景大起底→》一文,說到李順的隊伍已擴充至十數萬人,就有了向官府說“不”的本錢和底氣。

坐在龍椅上宋太宗,感受到事情的嚴重性,因為朝廷雖然成立,大宋也已掛牌,四面八方還有許多未降服之地等待收服與確權。

他不得不被迫下詔“罪已”。承認“親民之官,不以和惠為政,管榷之吏,惟用刻削為功”,表示要“改弦更張,永鑒前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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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因為全師雄起義,宋太宗情急之下處理了一批官員,可還是未能吸取教訓,這回該輪到他了。

宋太宗立軸像(圖源:臺北故宮博物院)

處于人治的中國歷朝皇帝,有這樣一個共同點,只有等到“當把事情鬧大了”后,才出重拳處置,卻很少想到防患于未然。

因為他們天然地會認為,“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碧煜露际俏业?你們還有什么膽量和能力來掰手腕?

已坐在一張小龍椅上的李順,偏不信邪?！稉]塵錄·后錄》載,起義軍所到之處:

“悉召鄉里富人大姓,令具其家所有財粟,據其生齒足用之外,一切調發,大賑貧乏,錄用才能,存撫良善,號令嚴明,所至一無所犯。

時值東西兩川天旱大饑,吏失救恤,紛擾流離日多,旬日之間,歸之者數萬人。

所向州縣,開門延納,傳檄所至,無復完壘?！?/p>

起義軍四面出擊,攻州奪縣,東至巫峽,北抵劍門,南達嘉州,蜀境幾乎全部納入大蜀政權治下。

路途遙遠,蜀中變亂的消息,直至淳化五年(994)正月才傳到開封,太宗急忙任命心腹宦官王繼恩為西川招安使,率領禁軍分水陸兩路入蜀平叛。僅僅過了半年,時值淳化五年夏秋時節,宋朝大軍即攻破成都。

成都城被王繼恩攻占,但城外仍然全是農民起義軍,他們聚集起來,把宋軍圍困在城內。乘官軍孤立無援,張余領導的另一支起義部隊沿長江而下,連克嘉、戎、瀘、渝、涪、忠、萬、開八州,又星火燎原般迅速發展為一支數萬余人的部隊。

終究是以卵擊石,隨著另一支由雷有終率領的宋軍由峽入蜀,李順和他的起義軍或戰死,或被俘后殘殺。

不可否認,李順領導的這支農民起義軍,同之前所有農民軍一樣,畢竟是一支靠人海戰術為主的烏合之眾,他們甚至缺乏起碼的戰略戰術,倉促上陣,臨陣磨槍,勇則有余,謀則不足,勝則易聚,敗則易散。

以前,對于那些長了“反骨”的百姓,已經打下了江山的宋王朝,當然可以居高臨下,不問青紅皂白,一律當作反賊,一個“剿”字伺候——旨在殺一儆百,昭示帝威。

在職業軍人面前,那些如王小波李順般揮舞著棍棒的刁民,當然不是對手,“雞蛋碰石頭”的百姓很快便被“剿滅”——沒有人對被屠的10萬蜀人同情,歷史也盡可寥寥幾筆,一帶抹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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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野上下視西川地形險要,誤認為川人蠻野,民風不純。

川峽四路政區(圖源:四川民政發布)

宋初曾任綿州通判梁周翰宣解:“夫九州之險,聚于庸蜀,為天下甲也。五方之俗,擅于繁侈,西南為域中之冠也。多獷敖驁而奸豪生,因龐雜而禮義蠹。”(《綿陽通鑒》)

歐陽修也說,“蜀民易搖,喜倡事以相驚謼,遂緣為亂”。(歐陽修《文忠集》卷六一《內殿崇班薛君墓志銘》)

誅人易,誅心難。蜀中民眾長期的積怨和仇恨,就此種下。

讓北宋執政者沒想到的是,這種積怨和仇恨,并沒有因為王小波李順的倒下而結束。王小波李順起義結束僅僅十余年后,又暴發了“王均兵變”。

王均起義(圖源:史志龍泉驛)

蓋因益州鈴轄符昭壽,仗其貴家子弟,在蜀中為非作歹。這個符昭壽的確頗有些來頭,其父符彥卿,太祖時位至太師、鳳翔節度使,其女又是太宗懿德皇后。

《宋史》載,其惡有四:

其一,“日事游宴,簡倨自恣,常紗帽素鱉衣,偃息后圃,不理戎務,有所裁決,即令家人傳道”。

其二,“多集錦工就解舍織纖麗綺帛,每有所須,取給于市,余半歲方給其直,又令部曲私邀取之”。

其三,“廣采黍稻,未及成熟者亦取之,悉貯寺觀中,久之損敗,即勒道釋償之”。

其四,“縱其下凌忽軍?！?天怒人怨。

時值王小波李順起義被鎮壓不久,“人心洶洶,知州牛冕緩弛無政,昭壽又不能御軍,人皆怨憤。神武卒趙延順等八人謀欲害昭壽,未敢發”。

王均兵變作戰線路示意圖(圖源:自貢方志)

知州牛冕、轉運使張適逃往漢州,后又逃往東川。其后,知州牛冕被削籍流俺州,轉運使張適削籍授連州參軍。

王均占據成都后,建立大蜀政權,“改元化順,設官置署,設貢舉,以神衛小校張錯為謀主”。

王均隨即率眾攻陷漢州,進攻綿州不克,直趨劍州,兵敗退保成都,閉城自固。

那個時候的歷史就是這樣書寫的。

昨天還是自己人,嘴里吃著浩蕩皇恩,一夜之間看不順眼,便成了敵人,遂舉兵討伐。

成都,真的是命運多舛。宋真宗立即派戶部使雷有終,率八千步騎,入蜀討賊。

宋真宗坐像圖(圖源:臺北故宮博物院)

咸平三年二月,雷有終兵到成都后,八千步騎根本不頂事。

王均畢竟不是王小波李順,他也是訓練有素的職業軍人,所以雷有終沒占到什么便宜,反倒被王均打敗,直到十月過后,重新組織進攻,成都又才回到大宋的手中。

又是一次不用甄別的報復性屠殺。曾任大蜀官吏的“數百人悉遭焚殺”,時謂“冤酷”。王均率余部逃至富順,兵敗自殺。

至此,歷經太祖、太宗、真宗三朝的北宋初期,四川百姓反宋武裝斗爭,才告結束。

來源:成都方志

作者:章 夫(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成都市作家協會副主席,《成都商報》副總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