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不遲,相逢有時。
2025年3月22日-23日,作家喬葉將攜新書《要愛具體的人》前往安徽合肥、六安兩地,與讀者分享春天里那些具體而微的人與事。
“愛是動詞,生活也是”,喬葉曾在本書的創(chuàng)作談中寫道:“不知不覺,我的寫作時長已經有了三十年。可以說,這三十年,既是我學習寫作的三十年,也是我學習愛自己的三十年,更是我學習愛這個世界的三十年——愛這世界的什么呢?當然只能是人。”
從這個春天開始,去愛具體的人,去看具體的風景,去感受喬葉筆下生動的生活:“這個貌似散淡的世界其實是那么默契,這個貌似黯淡的世界其實是那么多彩,這個貌似粗糙的世界其實是那么精微,這個貌似平凡的世界其實是那么可愛。”
活動主題
愛是動詞,生活也是 | 茅獎得主喬葉·安徽讀者見面會
活動時間+地點
2025年3月22日(周六)15:00
新華書店安徽圖書城店 四樓展演廳
2025年3月23日(周日)10:00
安徽六安市圖書館 1 號報告廳
活動嘉賓
作家 喬葉
北京老舍文學院一級作家,北京市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
長篇小說《寶水》獲第十一屆茅盾文學獎。2024年,正式推出全新散文集《要愛具體的人》。
陌生人鎖記
文|喬葉 選自《要愛具體的人》
那天下午,在老家,我?guī)徒憬阌喢呵颍兔呵虻娜诵愿窈鼙┰辍N抑皇橇晳T性地挑剔說這煤球如何如何不好,他就怒氣沖沖地說:“不卸了,我們拉走。”又說:“我們不走了,就等著你試,你試過了我們再說。”又說:“我們不要錢了,你先燒三天。三天后要是覺得好我們再要錢,不好我們就拉走。東西還是我的,錢還是你的!”我一邊聽他自言自語一邊看他卸著煤球,心想他要是邊笑邊說這些話該是一個多么像做生意的人。——不過,這樣也沒什么不好,生意人難道就非得沒脾氣么?
卸到最后,他把那些裂了縫的煤球一塊塊地砸到三輪車上,嘣嘣有聲。有些沒裂的煤球也被震裂了。看著他鼓鼓的臉,我不由得笑起來。
晚上看電視彩票開獎,其中一個環(huán)節(jié)是挑選現場彩民從塑料柱里往外扇氣球,一個女彩民扇出了兩個氣球,在第三個氣球就要飄出柱口的時候,時間到了,眼看失去了風力的氣球要落回柱里去,主持人道:“快扇,快扇!”——如是者三,似乎忘記了自己主持的身份,全不顧已到的時間。比賽完畢,有兩個彩民都扇出了三個氣球,并列第一,然而獎金只有一份,我本以為主持人會讓他們均分獎金,或者再扇一次,沒想到他卻說:“你們兩個壓指吧。”壓指壓了幾個回合,他們伸出的指都挨不著。主持人有些急了,又說:“你們剪子石頭布吧。”于是兩個彩民就剪子石頭布起來。一次就有了結果。主持人很欣慰地松了一口氣,臉上充滿了童真的快樂。
也許在很多人眼里,他的主持行為不夠規(guī)范。但不知為什么,我很喜歡這樣的他。
從裁縫店取回新做的旗袍,忽然間對扣子不滿意,便去找附近城中村里那個盤中式扣子的女人。城中村的名字叫劉莊,全劉莊的人似乎都認識她。一問盤扣子的女人,便說:“是找小福媳婦的,腿是不是不得勁兒?”——意思是瘸了。
找到她家,我便等著,看著她給我盤扣子。她很聰明的樣子,手腳麻利。屋子里,只有廚房和她做活兒的臥室亮著昏暗的燈。
“東邊人家那條狗真大。”我說。
“那是條大狗。”她說。
“您盤扣子很多年了吧?”
“二十多年了。”
“有個手藝真好。”
“就是沒常活兒。到冬天才能旺一季。”
“價錢怎么定的?”
“一副扣子一塊錢。”
“挺好。”
“是個事情,瞎干唄。”
看著窗外黑洞洞的墨色,不知怎的,覺得十分親切溫暖,多年之前,我不就在這樣的家里生活過么?這樣的人家,從來沒有讓我感覺陌生過。
電視上播放著懷念馬三立先生的專題。他真是一個可愛的老人。在天津大街上,七八歲的孩子喊他“馬三立!”他一準兒滿面笑容地答應,一邊抱拳:“哎,哎,上學去啊?”沒有一點兒架子。“我就叫馬三立,人家喊我的名字對呀,干嗎不高興讓人家喊啊,人家喊你是喜歡你啊。”他說。
在告別演出會上,他對拉板兒的師傅說:“您拉大板兒我太放心了,太放心了。您只管拉您的板兒,實在跟不上我就別跟了,咱們面兒不見底兒見。”
有人問他為什么不讓兒子說相聲,他說:“他臉上沒買賣。”
“什么是買賣?”
“就是戲。”
眾人大笑。——豁達,勤奮,自謙,平實。一個對藝術嚴格對生活寬容的老人,對自己嚴格對別人寬容的老人。
那天,容納四千人的天津體育館座無虛席,許多人流下了熱淚。看著電視里的影像,遠隔幾千里,我也流了淚。他是個讓人笑著落淚的人。我想,只要還有這樣的人,這個世界就值得熱愛。
有一次,坐高鐵,坐的是一等座。錢花哪兒哪兒好,必須承認這一點。一等座的空間大,座椅也更舒服。可能是人少的緣故,車廂里也相對更安靜,人們也更淡定一些。我旁邊坐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化著淡妝,很娟秀的樣子。穿著民族風的裙子,上黃下黑,顏色鮮艷。更有趣的是外面的防曬衣是非常嬌嫩的玫瑰紅。我們的聊天就從衣服開始,我夸她穿得好看,她說:“現在這個年紀,不上不下的,都不知道該怎么穿了。穿得太嫩,不像樣。穿得太老,不甘心。后來想想,管他呢,反正都這樣了,想怎么穿就怎么穿,圖個自己高興。”
然后說她在湖北荊州長大,現在住北京。此時的高鐵已經進入河北界,夏末初秋時分,一派淺淺的秋色。她說:“你看,這北方的田野,要是沒有了綠莊稼,可真是荒涼。尤其是到冬天,樹都光禿禿的,什么都沒有。看著心都發(fā)冷。還是我們湖北好看,稻田這時候還是綠的。那里的空氣也好,人們的皮膚也好,女孩子也漂亮。就是冬天,樹也是綠的,滋潤得很。”我說我看慣了北方的冬天,覺得光禿禿的樹也好看,有一種硬冷的美。她笑了。
一路上就是這些閑話。她說得多,我說得少。
臨別的時候,她送了我一個嫩嫩的芳香的蓮蓬:“剛上市的,味道正好。我特別喜歡吃蓮蓬。你也嘗嘗吧。”
有一次,坐軟臥,是哈爾濱到武漢的車,我從菏澤上車,到鄭州下,不過三個多小時。進到包廂,我看到包廂的四個鋪位,只有一個姑娘。她正埋頭打著手機游戲,聽到動靜,問我這是什么地方。然后兩個人便聊起來。她是從始到終的旅程。她是哈爾濱人,工作在武漢,也在那里結婚生子,可是還沒有買房子,所以把孩子放在哈爾濱的娘家。這是剛剛看過孩子回來。她長著一張典型東北姑娘的臉,大大的骨架,鼻梁挺直,眼角上揚,嫵媚秀麗。我前不久剛剛去過哈爾濱,便和她聊起格瓦斯汽水,秋林紅腸,松花江游船,酸菜餡餃子,索菲亞教堂……我想起一種水果,小小的,酸甜味的,外面包著幾片薄薄的葉子,像個小燈籠,似乎是野生的漿果,可是怎么也想不起當初聽到的那個名字來。兩個人琢磨了半天,她終于確定“是燈籠果,又叫姑鳥”。我終于也想起來,那個名字就是姑鳥。我們又在手機上百度了一下,這種水果又叫美國珍珠果,還有一個土名字,叫“黃姑娘”。
臨別的時候,我送她一本剛剛讀完的小說,她送我?guī)讉€梨,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梨,土黃色的底兒,有很可愛的紅暈,汁水豐沛,果肉細膩。她說叫“黃果梨”。——告別時得到了這么美味的梨,是很適宜的。
那是在老家縣城。一天夜里,我徒步去劇院看戲,散場時天落小雨,便叫了一輛三輪車。那個車夫是個年近五十的白衣漢子,身材微胖。走到一半路程的時候,我忽然想起附近住著一位朋友,我已經很久沒見到她,很想上去聊聊。便讓車夫停車,和他結賬。
“還沒到呢。”他提醒說,大約以為我是個外鄉(xiāng)人吧。
“我臨時想到這里看一位朋友。”我說。
“時間長么?我等你。”他說,“雨天不好叫車。”
“不用。”我說。其實雨天三輪車的生意往往比較好,我怎么能耽誤他掙錢呢? 然而,半個小時后,我從朋友的住處出來,卻發(fā)現他果真還在等我。他的白衣在雨霧中如一盞朦朧的云朵。
那天,我要付給他雙倍的車費,他執(zhí)意不肯:“反正拉別人也是拉,你這是樁拿穩(wěn)了的生意,還省得我四處跑呢。”他笑道。我看見雨珠落在他的頭發(fā)上,如凝結成團的點點月光。
負責投送我所在的小區(qū)郵件的郵遞員是個很帥氣的男孩子,看起來只有二十歲左右。染著頭發(fā),戴著項鏈,時髦得簡直有點兒讓人不放心。其實他工作很勤謹。每天下午三點多,他會準時來到這里,把郵件放在各家的郵箱里之后,再響亮地喊一聲:“報紙到了!”
“干嗎還要這么喊一聲呢?是單位要求的么?”一次,我問。
他搖搖頭,笑了:“喊一聲,要是家里有人就可以聽到,就能最及時地讀到報紙和信件了。”
后來,每次他喊過之后,只要我在家,我就會聞聲而出,把郵件拿走。其實我并不急于看,而是不想辜負他的這聲喊。要知道,每家每戶喊下去,他一天得喊上五六百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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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葉 | 《要愛具體的人》 | 人民文學出版社
初審:周 貝
復審:薛子俊
終審:趙 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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