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解手電影
2024年戛納電影節上,一部名為《某種物質》(The Substance)的影片以極端的美學與哲學沖擊力,成為影史爭議與贊譽并存的“現象級作品”。導演科拉莉·法爾雅(Coralie Fargeat)用一場血腥的肉體實驗,撕開了當代社會對女性身體的規訓與異化。影片中,過氣女星伊麗莎白(黛米·摩爾飾)通過注射“完美物質”分裂出年輕分身蘇(瑪格麗特·庫里飾),卻最終淪為欲望的祭品。然而,這部電影的恐怖遠不止于視覺沖擊——那些潛藏在鏡頭語言、符號隱喻與角色互動中的細節,才是真正令人毛骨悚然的“精神毒藥” 。
視覺符號:從“雞蛋實驗”到“鏡中凝視”的死亡預言
開篇的“雞蛋實驗”:共生與毀滅的宿命
影片開場用一場科學實驗定調全片:兩枚雞蛋被注入熒光綠物質后,蛋清融合為一體,實驗標語“REMEMBER YOU ARE ONE”赫然出現。這一場景不僅是伊麗莎白與蘇共生關系的隱喻,更暗示了“完美物質”的本質——一種強制性的共生依賴。當蛋殼破碎時,黏稠的液體溢出,仿佛預示了兩人最終血肉模糊的結局 。
細思極恐:實驗中的雞蛋被注射的綠色液體與影片中“完美物質”的包裝顏色一致,暗示人類對科技的盲目信任實則是一場自我獻祭的儀式。
鏡子:自我凝視的深淵
伊麗莎白共有七場對鏡自照的戲份,每一次都指向更深層的心理崩塌:
第一次凝視:她在男廁所偷聽到制片人嘲諷自己“50歲就該退場”,鏡中的她身著緊身運動服,身體被鏡頭切割成碎片化的局部特寫(腹部、大腿、脖頸),暗示社會對女性身體的物化已內化為自我審視 。
最后一次凝視:當伊麗莎白被蘇抽干脊髓液后,她顫抖著抹去鏡面上的霧氣,看到的是一張布滿皺紋與潰爛的臉。此時鏡面突然碎裂,碎片中映出蘇年輕的面孔——這不僅是肉體的衰亡,更是“真實自我”被徹底抹殺的象征。
色彩對比:光明與腐朽的二元對立
影片用色調區分兩個“自我”:蘇的鏡頭總是充滿高飽和度的陽光、粉色禮服與金色秀發,而伊麗莎白的場景則被陰冷的藍灰色籠罩。最諷刺的是,當蘇在舞臺上蛻變為“怪物”時,她的華服瞬間被血污浸染,色彩從明艷轉為暗紅——暗示所謂“青春”不過是裹著糖衣的毒藥 。
角色互動:一場“自我”對“本我”的暴力絞殺
“七日之約”的背叛:欲望如何蠶食規則
伊麗莎白與蘇的協議本應是“每隔七日輪換身體”,但蘇逐漸延長占據身體的時間,甚至將伊麗莎白囚禁在地下室。這一設定暗喻現代社會對“年輕”的病態崇拜:當規則被打破,欲望便如癌細胞般失控增殖 。
細思極恐:蘇每次抽取伊麗莎白的“穩定劑”(脊髓液)時,針管刻度從初始的50ml逐步增至200ml,暗示剝削的加劇與倫理的徹底崩壞。
“共用記憶”的謊言:分裂人格的認知困境
盡管影片強調“YOU ARE ONE”,但伊麗莎白與蘇的記憶并不完全共享。例如,蘇對伊麗莎白藏匿的摩托車頭盔一無所知,而伊麗莎白也未能察覺蘇私下與制片人的交易。這種記憶斷層揭示了“完美物質”的真相:它并非創造分身,而是將人格撕裂為互相敵對的碎片 。
暴力場景的儀式感:肉體消亡與精神獻祭
影片高潮的“浴室絞殺戲”中,蘇將伊麗莎白的頭反復撞向浴缸,鮮血與泡沫混合成詭異的粉紅色。導演刻意用慢鏡頭展現這一過程,并插入伊麗莎白年輕時接受觀眾歡呼的閃回畫面——暴力的美感與榮耀的幻滅形成殘酷對比,暗示社會對女性價值的評判標準本質是一場血腥的獻祭 。
社會隱喻:好萊塢的“肉體工廠”與男性的“凝視牢籠”
男性角色的“功能性惡臭”
影片中幾乎所有男性角色都是“凝視工具”:
制片人哈維在餐桌上將蝦塞入口中,含糊地說“50歲就絕經了”;
攝影助理反復回放伊麗莎白的臀部特寫,并點評“胸線不夠居中”;
鄰居從對衰老伊麗莎白的無視,轉為對蘇的露骨挑逗 。
這些細節構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男性凝視之網”,將女性壓縮為可供消費的肉體符號。
“星光大道”的終極諷刺
影片結尾,伊麗莎白的殘軀爬向自己的“星光大道之星”,卻在觸碰瞬間化為血水。這一場景直指好萊塢的虛偽:它給予女性的“榮耀”如同金粉般虛幻,而吞噬她們的卻是同一套價值體系 。
現實與虛構的互文:奧斯卡的“完美物質”鬧劇
2025年奧斯卡頒獎禮上,62歲的黛米·摩爾敗給25歲的米奇·麥迪森,被媒體稱為“《某種物質》的現實版”。評委會對年輕演員的偏愛與影片中“蘇取代伊麗莎白”的情節形成荒誕呼應,證明藝術對社會的批判往往不及現實本身鋒利 。
哲學追問:我們是否正在成為自己的“蘇”?
“完美物質”的當代變體
影片中的藥物“完美物質”在現實中對應著整容手術、抗衰老產品與社交媒體濾鏡。當伊麗莎白注射藥物時,鏡頭特寫針管刺入頸動脈的瞬間,配以液體流動的黏膩音效——這不僅是肉體的異化,更是對當代人“科技成癮”的警告 。
“自我物化”的精神瘟疫
伊麗莎白對蘇的嫉妒本質是“自我物化”的終極形態:她不再將自己視為完整的人,而是拆解為“需要優化的零件”(皮膚、身材、年齡)。這種邏輯與資本主義將勞動力商品化的機制如出一轍 。
“存在”與“虛無”的終極悖論
影片結尾,伊麗莎白的血水被清潔工沖入下水道,鏡頭緩緩上移,露出好萊塢標志牌上的巨大裂縫。這一畫面暗示:當個體淪為符號系統的奴隸,其存在價值終將被系統本身吞噬 。
在血泊中照見自我的倒影
《某種物質》的恐怖之處,在于它并非一場架空的心理驚悚,而是一面映照現實的棱鏡。當觀眾為伊麗莎白的慘狀戰栗時,或許更該自問:我們是否也在用社會的標尺切割自己?當“完美”成為集體無意識的詛咒,或許唯有直面鏡中真實的倒影,才能從這場無聲的精神屠殺中幸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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