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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眾生相

文/左黎曉

1

好幾次，坐公交車，都遇到一位男孩。他中等身材，看去二十幾歲，瘦白臉，黑頭發，江浙面孔及口音。他隨身攜帶一個小音箱，上車就開始播放流行音樂，多是周杰倫的歌曲，并跟著有一搭沒一搭地唱著，時不時抬頭看看周圍的人，并在嘴中念念有詞，似乎是自己在開演唱會，與臺下觀眾互動。他的臉看去天真無邪，甚至帶著稚氣。他的氣場也是潔凈的，溫和的，無有心機的。

不時有人朝他側目，他不理會。另有一年輕人朝他看，露出鄙夷的神色。他不停唱著，那人的神色愈發鄙夷，讓人不忍直視。他仍舊自顧自地唱著，聲音并未驚擾旁人，像是一道青春童稚的陽光，給這污濁的車廂帶來亮色及香氣。

他還時不時地自顧自地說著下一站是哪里，抬頭看看周圍，似乎想要與其他人互動。見沒人理自己，繼續童真地唱歌。司機也不去打斷他，他的歌聲確實帶有陽光，似乎能滌蕩人心?；蚴锹曇籼髸r，司機才高聲友好地說一句：“唱歌聲音要小一些，不要影響到別人……”他頓了頓，降低音量繼續唱。

過了錢塘江，他便下車了，車上的亮色及純凈沒有了，繼續被濁色包圍。

2

好幾次坐公交，都能遇到一大隊一大隊的老人，看去都是退休的。穿著暗色的透著濁氣的舊衣物，雞皮皺臉上涂上毫不匹配的脂粉及唇彩，戴著個同樣暗沉起球的帽子，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等公交時說，上了公交還是說。要么說些家常瑣事，要么說些旅游趣事，伸著手、翹著二郎腿，雞眼細眉全是戲?？从心贻p大學生模樣的壯小伙上了車，更是眉飛色舞說個不停。老年男性呢，張著空虛發白的臉，以及紅紅的警惕的眼睛，時不時歪過身子與同伴對話。他們看去有的獨身，有的帶著老伴。大家似乎都被感染，無論男女都嘰嘰喳喳或低沉地說個不停，只不過音色響度不同罷了。

他們實在空虛，實在沒有安全感。他們是一個小團體小環境，他們互相吸取能量。

公交車是一個能量場極混亂的地方，上上下下、男男女女、形形色色，外加嬰孩啼哭，氣味、氣質、氣場混合不堪。人少了還好些，人多了真是無法呼吸，只能將窗戶拉開，讓風吹進來一些，清洗一下濁氣。清晨早起乘車，昨日之混亂氣場仍在，氣味悶了一夜，顯出悶熟又變涼的濁氣。趕緊開窗，盼著司機快些開，好讓新鮮空氣更多地吹進來。

又一次，遇到一對老夫妻等公交，剛站上站臺，二人便開始打電話，對方是自己的女兒。高聲說著些無關緊要的話，拿眼睛看著周圍的人，似乎要告訴所有人，他們不是孤獨無依的老兩口，他們有女兒。這場景我有些似曾相識，想了又想，忽憶起早前便遇見過這兩口子，也是如此這般打電話，臃腫的身材，渾身透著濁氣及防備，似乎擔心有人即刻便要去欺凌自己。

3

又一次乘公交，來到公交站，有一輛公交車停在那里，司機站在門口。公交車的燈還沒有開。這是我要乘坐的1XX路公交車的始發站點，這輛未開燈的車所處的車道只停1XX路。有時幾輛1XX路車都停在此處，乘客經常分不清楚哪一輛將出站，慣例是亮燈并且發動的那一輛將要出站。

我覺得站在外面等有些累，便上前問司機：“師傅，是不是這一輛？”意思是將要發車的1XX路是不是這一輛。

他是瘦高身材，長臉，骨骼分明，回：“不是。還要等一會……”聽口音不是本地人，像是北方人。我禮貌回復：“好的，謝謝。”我心中納悶，1XX路一直停在這里，難道這是另外的一路車，偶爾停在此地？這我還是頭一次見，我心中有些納悶。我信了司機的話，朝一邊的花壇走去，那里樹木叢生，有枇杷樹發出白綠的新芽，紫葉李的花也稀疏地開著。我去欣賞那新枇杷葉和花，并不時朝公交進站口看去，等待亮著“1XX路”車燈的公交車進站，我好上車。

不一會，剛才那輛車發動了。燈也亮了，但我這邊看不見上面的字。我心中仍有些納悶，可是想著司機方才說的“不是”，覺得那不是1XX路；他說的“等一會”，或是說1XX路還要等一會才來。我看著駕駛室他的側臉，判斷著方才他話的用意。直覺告訴我，他的話或許前后矛盾。懶得理會，不去管他，繼續賞花等車。

車子一直發動著，進站口遲遲不來1XX路；按常規，這里一直都保持至少一輛或者兩輛車待命。我心中漸漸有了答案。

他終于忍不住了，側過頭看我，大聲問：“你坐幾路公交車？”

“1XX路……”我回。

“上來吧。”他趾高氣揚又十分滿足地說出了這句話。

這話似乎是他等了很久也醞釀很久的一句話，顯然這句話滿足了他極大的自尊及虛榮。有時我坐這路公交車返回，偶爾聽到司機與乘客對話，都是些匹夫庸俗攀比之語，我似乎能夠感知到這公交司機所處的環境。不知道他老家在北方哪里，之前做司機時是否常以此為樂。不過到了這社會相對昌明的江南杭州，他這拙劣的心機及演技已經有些水土不服，因此，他說出那句趾高氣揚的話后，身形凝重，一直到我上車刷卡走過他，都不愿再看我。他的整個身形像是掏出了一些東西，雖然看去仍然高大壯實，但氣場干癟、空洞、污濁。而我的能量似乎也被他吸走一些，心緒有些煩亂。這真是高人所說的，靠近能量比你低的人，你的能量將會向他傾斜，會被他吸走。

我朝自己的嘴巴狠狠地拍了幾下，暗下決心，再不與這類人說話。我也為方才的貿然開口詢問及回答感到后悔，耐心等待不好么？坐下一輛不好么？今后一定相信直覺，不與低能量之人發生任何鏈接。

作者簡介

左黎曉，筆名平野、抱香居主人，籍貫南陽唐河，河南大學文學學士，有中文及美術專業背景。撰稿人、平面設計師。有文見于《東方散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