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佇立在城市各處的工業遺存、歷史建筑,有的帶著特有的莊嚴感,有的以華美的外形透露燈火輝煌的過往,它們的存在構成了一部凝固城市記憶的立體史書。近年來,從徐匯濱江油罐藝術中心、龍美術館到楊浦的油酷藝術公園,從1862時尚藝術中心到由老白渡煤倉改建而來的藝倉美術館,一系列建筑改造項目通過藝術展覽功能的植入,將“建筑可閱讀”的理念推向更深層次的實踐。這些空間不僅承載著藝術展覽內容,更以其獨特的肌理留痕和空間氣息,成為城市文化更新的催化劑。如何讓歷史建筑本身的“可讀性”與展覽議題共振,而非淪為空洞蒼白的背景板,仍是需要探討的命題。
周末,在一些新近改造完成的歷史空間內連續看了幾個展覽,卻頗有令人費解與惋惜之處,有在玻璃頂棚的展廳里匆忙凌亂地擺上幾個玻璃展柜的,地毯下的電線甚至凹凸不平;有在燈光都來不及調試過的所謂展廳內,無序地一概掛上豎軸大畫的;有傳統龍鳳呈現紋樣的瓷器大花瓶放置于層層臨時隔板間的;有二次元“裝置作品”與建筑內部混凝土框架梁胡亂“對話”的……展覽內容與改造后的空間不相匹配、彼此之間沒有太多邏輯互動關系,難道是藝術空間的數量富裕使一些“濫展”有了登臺亮相的機會?
城市工業建筑遺存的存在本身就承載著城市發展史和工業文明的記憶,其粗獷的結構、獨特的空間形態——如油罐、廠房、高爐等,為藝術展覽提供了天然的敘事背景。成功的工業遺存改造展覽,往往將建筑的歷史層面理性地轉化為策展邏輯的一部分。以龍美術館(西岸館)為例,其前身北票煤碼頭的煤斗卸載橋被保留為入口標志,觀眾需穿越煤漏斗的陰影才能進入藝術空間。這種空間序列的設計,本質上是對工業遺產“場所精神”的致敬,使展覽的體驗從物理空間延伸至歷史語境。龍美術館的展覽以大尺幅的現當代藝術作品為多,層高達12米的展廳和多層次的布展方式增強了視覺沖擊力,比如2025年初的十周年特展中,近600件作品層層疊疊掛滿了12米的高墻,仰視俯視多視角的觀看,為滾滾向前的全球當代藝術提供了一個審視的契機。
對于藝術空間和展覽的互文關系,可以在這些成功案例中尋找
不遠處的西岸穹頂藝術中心改建自上海水泥廠,曾經的預均化庫以直徑87米的穹頂和精密鋼結構聞名,改造后保留了原有的橙色鋼架和送料天橋,甚至恢復了上世紀20年代的混凝土肌理。讓觀眾在踏入展廳時,首先清晰地感知到了“工業節奏”——機械的重復性、材料的粗糲感、尺度的壓迫性,它們天然地成為展覽的“開篇序言”。2023年上海城市空間藝術季主展場就設在了西岸穹頂藝術中心,以“共棲”為主題的沉浸式展覽利用其巨大的圓形穹頂和工業天窗,讓自然光透過半透明屋頂灑入,與裝置藝術的動態光影交織,觀眾在觀展時始終意識到自己正身處一座曾用于混合水泥原料的巨型“攪拌器”中。這種空間與內容的互相激發,讓展覽不再是單向的傳遞,而是譜出了觀眾與藝術家的復調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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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藝術展覽是否必須與空間氣息相匹配,并非一個絕對的命題,“不匹配”也會具有特殊價值,比如上海的西岸美術館與蓬皮杜中心合作展曾將歐洲現代主義繪畫置于濱江工業碼頭,看似“錯位”實則暗合上海作為中西文化交匯點的城市基因——這樣的展覽提示我們:所謂“不匹配”,或許只是更深層匹配的非常規呈現。
歷史建筑經過改建再生為藝術空間,實則是城市更新的最佳途徑之一,但其中舉辦的展覽,應有與建筑可閱讀匹配的品格,唯有建筑與展覽形成共生的緊密關系,讓空間自己說話,讓歷史與當代藝術在對話中產生新的意義,這樣,老建筑才能真正“可閱讀”,而非僅僅是被消費的文化符號。
原標題:《新民藝評|徐佳和:莫讓歷史建筑成為展覽的背景板》
欄目編輯:吳南瑤 文字編輯:錢衛
來源:作者:徐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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