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司令，這架德國相機能拍出您眼里的血絲呢。”1971年深冬的釣魚臺17號樓里，江青擺弄著新到貨的萊卡M4，鏡頭對準正在整理軍裝的謝富治。謝富治聞言整了整領(lǐng)口，咧嘴笑道：“江青同志要是拍得好，將來我閉眼了就拿這張當遺照。”誰也沒想到，這句玩笑竟像顆子彈，精準擊中了半年后的訃告日期。

時間倒回四十五年前，湖北黃安縣的稻田里，十六歲的謝富治攥著鋤頭發(fā)呆。遠處傳來農(nóng)會骨干被砍頭的消息時，他扔下農(nóng)具就往家跑，鞋底沾的泥巴甩了半里地。這個細節(jié)后來總被他自己提起：“那時候膽子比田鼠還小，聽到槍響就腿軟。”可誰也想不到，這個逃回家的少年二十年后竟成了淮海戰(zhàn)役里端著沖鋒槍突進的鐵血戰(zhàn)將。

命運的轉(zhuǎn)折點在1927年。黃麻起義的槍聲震碎了謝富治的怯懦，他親眼看見戴克敏帶著農(nóng)民赤衛(wèi)隊沖進黃安縣城，把紅旗插上縣衙房頂。那天夜里，他偷了家里半袋紅薯干投奔紅軍，臨走前把喂豬的竹勺往灶膛一扔：“這世道，豬吃得都比人好！”五年時間，他從排長一路飆升至縣委書記，這升遷速度比機關(guān)槍連射還快。有次夜襲民團，他拎著大刀片帶頭沖鋒，刀刃砍卷了都不停手，天亮時才發(fā)現(xiàn)血水把布鞋泡成了暗紅色。

解放戰(zhàn)爭給了謝富治真正的舞臺。1947年強渡黃河那夜，他蹲在船舷邊啃生紅薯，浪頭打過來時還不忘跟陳賡打趣：“老陳，咱這要是喂了魚，算不算革命烈士？”渡河部隊剛登岸就遭遇飛機掃射，謝富治抓起機槍對空掃射的瘋勁，把蘇聯(lián)顧問都看傻了。洛陽戰(zhàn)役時更絕，他喬裝成賣菜老漢混進城，硬是把敵軍布防圖畫在白菜葉上帶出來。這些戰(zhàn)地傳奇在軍中口耳相傳，戰(zhàn)士們都說：“跟著謝政委，閻王殿里走三遭都不怕。”

1955年的授銜儀式上，謝富治摸著上將肩章上的金穗，手抖得差點沒捏住煙卷。站在他前排的徐海東回頭打趣：“老謝，聽說你要了棟帶花園的小樓？”這話不假，謝富治搬進北京東交民巷那會兒，特意在院里栽了棵湖北老家的烏桕樹。可樹還沒長到碗口粗，主人就變了——權(quán)力的甜頭比高粱酒還醉人，他開始頻繁出入江青的攝影沙龍，把當年戰(zhàn)場上的果決全用在揣摩領(lǐng)導心思上。

江青的攝影癖好成了謝富治的晉身梯。他命人把公安部禮堂改成臨時影棚，進口的聚光燈能照清人臉上的絨毛。有次試鏡時，江青抱怨背景幕布顏色不正，謝富治連夜派人跑遍北京城，終于在榮寶齋庫房翻出塊前清貢品綢緞。這種殷勤換來的是特殊信任，當他在鏡頭前說出“遺照”戲言時，江青笑得花枝亂顫：“我們謝政委最會講笑話了。”

死亡的陰影其實早有征兆。1971年春天，謝富治在人民大會堂宴會廳突然嘔血，暗紅色的液體噴在雪白的桌布上，像極了當年洛陽城頭的戰(zhàn)旗。醫(yī)生私下說他的胃“爛得像蜂窩煤”，可病歷上永遠只寫著“慢性胃炎”。有意思的是，病重期間他反而更頻繁地往釣魚臺跑，有次輸著液還要聽江青講批斗部署，護士舉著吊瓶跟到會客廳門口，活像個人形輸液架。

追悼會的場面頗具黑色幽默。江青送的花圈足有兩米高，挽聯(lián)上“親密戰(zhàn)友”四個金字晃得人眼疼。治喪委員會翻遍檔案，發(fā)現(xiàn)謝富治生前竟沒有一張標準照，最后真用了那張釣魚臺的“遺照”底片。照片里他軍裝筆挺，嘴角掛著志得意滿的微笑，全然不知半年后的自己會變成悼詞里那個“為革命鞠躬盡瘁”的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