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紀六十年代,貧窮宛如一張細密的蛛網,頑固地攀附在我出生的偏遠山村的每一處土墻上。那個黑暗幽深的“隧道”入口,就這樣毫無征兆地吞噬了我的整個童年。我在望不到盡頭的黑暗中摸索前行,腳掌沾滿濕潤的泥土,瞳孔里盛滿對未知的惶惑。
田間插秧的那個黃昏,蓑衣斗笠遮擋著細雨,大學錄取通知書卻已劃破陰霾。然而真正的光明并非來自這預料之中的饋贈,而是無數個平凡瞬間的疊影:母親深夜補衣時被油燈拉長的剪影,父親沉默著砍倒門前老柳樹的悶響,還有那些被我翻出毛邊的復習資料上蜿蜒的批注。
如今穿梭于城市地下鐵的隧道時,我總在玻璃幕墻的冷光中尋找那個赤腳少年的倒影。時光教會我,隧道給予的從來不是逃離黑暗的捷徑,而是將無盡夜色釀成光明的秘方。或許所謂出口不過是弧光制造的幻覺,真正的光明早已在我們前行的姿態里綻放。
命運將我們推入黑暗甬道時,連呼吸都會在胸腔凝結成冰。抖音上某個隧道行車視頻里,車輪碾過陰影的震顫竟與心跳共振。在秦嶺終南山十八公里的幽閉中,駕駛者掌心的鹽粒在方向盤上結晶,儀表藍光將后視鏡里的身影復制成無數個平行時空——此刻的煎熬早已超越物理維度,蛻變成靈魂與影子相互確認的儀式。
中國最長的秦嶺終南山十八公里隧道
《心經》“無無明盡”的偈語,恰如隧道穹頂永無止境的弧線。當我們行至中段,每個似是而非的盡頭都是光明設下的誘餌。有位朝圣者曾說:“所謂曙光,不過是千萬次跌倒與站立的視覺殘留。”生命的悖論正在于此:唯有以額抵住黑暗前行的人,才能在光暈蕩漾時看清自己瞳孔里棲居的星辰。那些結痂的傷口終將成為棱鏡,將苦澀歲月折射成通向云天的虹橋。
這場穿越黑暗的修行里,壓抑實則是成長的催化劑。它撕開我們的脆弱,卻釋放出深藏的潛能。隧道的出口不僅是地理坐標,更是心靈的重生儀式。光明不在遙不可及的盡頭,而在穿越時心底燃起的螢火。每一次突破都伴隨著新的甬道,那束終極之光,終究是我們向死而生的勇氣結晶。
正如海德格爾所言:“前行本身,即是救贖。”黑暗的長度由腳步丈量,光明的強度由勇氣定義。當我們學會在黑暗中釀造光芒,每個瞬間都成為了自己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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