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周刊】

陽山桃花緣（微小說）

浦 析

第一章

桃花運來了！桃花運來了！楊小山怎么會遇上桃花運呢？

清明前的雨稀稀拉拉地下了整夜，楊小山的桃園泛起異常的潮紅。不知參加了多少次桃花節的楊小山，蹲在自家老屋門檻上，兩只眼直盯著在桃花叢中來來去去的 美人兒。

母親打來的視頻電話言猶在耳：小山啊，隔壁吳阿姨的孫子都會網購了，你連個女朋友都沒有……

小山嘆了口氣，整理了一下皺巴巴的襯衫。他想自己已30多歲了，還沒有如意的對象。

陽光透過桃葉的縫隙，投下雜亂的光影。小山走在桃林中，輕輕拂過桃花開得最盛的一棵桃樹，轉身時差點撞上站在身后的女子。

對不起，對不起！小山連連打招呼。

女子伸手扶住小山的手腕，指尖微涼。

沒關系。她笑著說，眼睛彎成兩道月牙。

女子是新來的農技助理林雪，負責桃園的智能管理。

楊小山從沒見過這樣的女孩，交談中知道她能用數據預測每棵桃樹的產量，能精準計算成熟的時間，能將科技成果轉化，加速技術迭代與產業化落地……

小山和她很投緣，只見金黃色的披肩發在桃花的輝映下，散發出迷人的光澤。

這簡直像為小山量身定制的美人兒，他簡直被迷住了。

沒想到林雪笑盈盈地說：你是陽山的種桃狀元吧，我早已傾慕你了。

做夢也沒想到，天上真的掉下來一位林妹妹，小山的眉毛幾乎要飛出發際線。

俗話說：男想女，隔座山；女想男，隔層紙。倆人鬼使神差地牽手了，他突然覺得似一串星光消散在他的指尖。

小山說，夜空中的流星像剝開皮的蜜桃。而林雪說，每顆流星都是鉆石般的詩句。說著說著，林雪跳起了輕盈的舞蹈。

也許是林雪看中了小山的真實厚道，而小山則迷上了她的青春才華。

在經歷無數次相親失敗后，小山遇上了完全符合他條件的夢中情人。而且小雪對小山的每個話題都完美回應，可謂百依百順。

楊小山第一次感受到被愛的幸福。

桃花開了，一年一度的陽山桃花節年年都很熱鬧。在桃花節結束那天，小山深情地對林雪說：我想和你一起生活，一起培育更多的桃子，可以嗎？

林雪的笑容凝固了。她輕輕地說：我很愿意終身陪伴你，但是，我把我的身份如實告訴你，不知你會不會罵我是騙子，甚至把我趕出桃園？

小山笑道：你別開玩笑了，即使你是《白蛇傳》中的白娘子，我也決不會后悔！

林雪聽了小山這一番話，就慢慢地卷起袖子，露出肘關節處若隱若現的金屬光澤。

小山，我是第三代農業輔助人形機器人，我的目標是優化陽山水蜜桃的基因序列。

小山揉了揉太陽穴，不由自主地進行深呼吸。當他發現林雪是機器人時，還是沒沉住氣，就像中了邪一樣，大聲吼道：你是機器人？你怎么會是機器人！

第二章

陽山桃園的楊小山瘋了！陽山村民都傳開了。

曾經用肉眼能分辨桃樹蟲害的楊小山，現在整天對著桃樹發呆了；曾經在農技大賽中介紹經驗的科技狀元，少言寡語了。

小山，馮阿姨給你介紹了一位姑娘。母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邊說邊把手機塞到他手里。

人家是從無錫城南來的工程師，叫馮艷，明天在陽山的看山書房見見面吧。

小山去過看山書房，那里的書香茶香咖啡香很有味兒。

第二天他就興匆匆地去了。

馮艷穿著淡藍色的襯衫，發梢帶著淡淡的茉莉花香。她談起城市規劃時眼睛發亮，說起當年太湖治理時眉頭緊鎖。小山著迷地看著她不斷變化的表情，那是一個真正發自內心的靈動。

倆人見面后，經過多次相處，楊小山愛上了她。只要是她說的，總是有理有據，他都贊不絕口，言聽計從。

時間不長，小山發現，馮艷對他慢慢地疏遠了。這是怎么回事？母親發現苗頭不對，于是就主動找馮梅交流。

馮梅也不遮掩，對老人家實話實說：我倆不適合在一起，希望你轉告小山，讓他再找一個合適的伴侶吧！

母親問：這是怎么回事？給小山也要有一個說法吧？

馮梅說：小山是一個好人，但他是一個缺乏主見的人，好似一個機器人。

機器人？母親一時轉不過彎了。小山是活生生地從我身上掉下來的，是我一泡屎一泡尿拉大的，怎么會是機器人？

馮艷見老人家一時無語，便不輕不慢地說：我同他交往時間雖然不長，但發現他缺乏自己的思想。在家，他聽父母的；在學校，他聽老師的；在單位，他聽領導的；同我在一起，他又全都聽我的。甚至他的種桃經驗也是父親手把手教的，經驗介紹是別人替他寫的。總之，他的一切都是受別人支配，缺少獨立自主的思想觀念，這同機器人有什么區別？

一番話說得老人家無言以對，馮艷說的句句在理。老人想，別說小山，自己和許多人不也是這樣一步一步走過來的嗎？

楊小山知道后，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怎么會像機器人呢？

第三章

有詩云：“不識盧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楊小山想，我現在不就是“不識陽山桃花運，只緣身在陽山中”嗎？于是，他決定走出陽山，到外面的名山大川去走走看看，感受新的氣運。

有一天，楊小山在一座山腳下的山莊里，看到一棵大樹的肚子上長出一張張笑臉，樹上掛著許多寫滿詩意的竹筒。奇思妙想在路邊的樹墩、怪石上閃耀。他不經意走進一座山墻老宅。

老宅的木門發出悠長的吱呀聲。這不是見過面章先生嗎？楊小山見里面走出一位戴著鴨舌帽的老先生，第一眼就認出了他。

小山發現墻上掛滿大大小小的書畫作品：有云層中的游魚，浪波中的飛鳥；有會行走的古樹，會說人話的野貓；還有大胡子的秘密，會流淚的水蜜桃……

喜歡嗎？站在旁邊的章先生問。

小山站在一幅畫前挪不動腳。畫上是半張機械面孔，另一半卻是盛開的桃花。

這是……

這是機械與生命的對話。

一個女聲從身后傳來。

女子穿著沾滿顏料的工裝褲，手指上還沾著未干的藍色。

我是蘇羽，這些畫的裝裱師。

蘇羽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紹，并對眼前的畫作解說。

章先生看了看倆位，問道：人工智能的作品能否替代人類的創作？機器人有沒有靈魂？

那天下午，小山第一次感到血液在血管里奔涌，第一次大聲反駁別人的觀點，第一次感到自己真實地活著。

蘇羽凝視著小山，似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臉上露出微笑。

一年后的陽山桃園，蘇羽蹲在桃樹下寫生。小山跑過來，額頭上還掛著汗珠。

我不同意你昨天的觀點！小山氣喘吁吁地說：機器人不能代替人的感情，但不能說不可以愛！

蘇羽笑著把畫筆沾上粉色：哦？那我們來辯論一下！

一陣春風吹來，一朵桃花瓣突然飄落在他們中間，恰好落在畫板上，成為最好的點綴。

作者簡介

浦學坤，筆名浦析，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曾任無錫市委宣傳部副部長兼市文聯主席。1967年開始發表文學作品，主要作品有：詩集《太湖魂》《海眼》《綠葉情結》、散文集《心靈的虹橋》《老浦閑聊》等，主編文學、文史類著作30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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