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曾在前文中介紹過，1976年，朝鮮王牌間諜、對南聯絡部副部長金容奎在執行任務時突然叛變，殺害了兩名同行的間諜后向韓國投降。那么，金容奎此行究竟要執行的是什么任務，被他殺害的兩名間諜又是什么身份？筆者這回就來交代此次事件中尚未交代的故事。

俯瞰巨文島群島

巨文島（???），也叫三山島（???），是隸屬于韓國全羅南道麗水市三山面的一個小群島，主體由西島、東島和古島三個面積較大的島嶼組成，總面積12平方公里，海岸線長達43公里。自朝鮮李朝時期，巨文島上就有居民定居，但至今仍不足千人，1885年，英國皇家海軍一部曾在這里盤踞了兩年，英國人撤走后，日本移民又開始遷入。所以至今巨文島上最大的村鎮巨文里和唯一的漁港，都是二戰前由日本人修建，島上居民的生活方式至今仍帶有不少日式的痕跡。

1973年8月的一個晚上，由全羅南道麗水市人金昌浩（???）、金在錫（???）及順天市人金炳哲（???）組成的一個三人間諜小組秘密潛入巨文島，其中，金在錫是出生于巨文島的本地人。當時，為了在韓國建立地下情報據點，朝鮮曾派遣多名出生于南方的間諜返回故鄉，考察親屬們是否在世，及能否得到親屬的支持，但最終只有少數人找到親屬并成功返回，金在錫即其中之一。

在巨文島上定居的是金在錫的表弟金在民（???）及其妻子李普禮（???），女兒金英姬（???），兒子金雄浩（???）、金智英（???）。雖然朝鮮方面曾表示希望金在錫能把表弟帶回朝鮮接受專業的間諜訓練，而金在民雖然表示愿意為朝鮮間諜機關服務，但考慮到北上路途的不確定性，以及不想離開家人，而表示拒絕前往朝鮮。對此金在錫也沒有怎么為難表弟，在巨文島稍許停留一陣，就和兩個同事回去打報告了。

金容奎叛變后在新聞發布會上

1974年3月，金在錫間諜三人組再次抵達巨文島，宣布在島上以金在民家為基地建立地下交通站，金在民的妻子和兒女自然也成為這個交通站的工作人員，這個交通站的作用在于為潛入和撤離韓國的朝鮮特工提供掩護，保障他們的人身安全，以及充當朝鮮高層和潛伏于韓國內陸的間諜網之間的聯絡中轉站的作用。此后，在韓國潛伏的朝鮮間諜便經常將各種文件、資料、情報以快遞或郵寄的方式送往巨文島，再由潛伏在島上的特工帶回朝鮮。

就這樣，金在錫間諜三人組之后又于1974年7月、1975年4月和7月三次潛入巨文島，帶走了大量從內陸提交上來的情報資料，然后之后沒多久，金在錫便在一次行動中不幸暴露身份并中彈犧牲，所以到1975年11月的潛入行動時，只剩金昌浩和金炳哲兩人。為了使潛入間諜之間形成互相監視的三人均勢狀態，在1976年3月的潛入行動中，號稱王牌潛入間諜的金容奎便被編入這個簡單小組，并擔任組長。

金容奎雖然在1976年3月和5月兩次平平安安地執行了潛入任務，但他內心里早就在策劃叛逃了，之前兩次行動時沒搞事情只是為了讓金昌浩和金炳哲放松警惕。果然，在1976年9月的第三次潛入任務中，故意拖拖拉拉走在后面的金容奎突然拔槍將金昌浩和金炳哲打死，并隨后前往巨文島上的派出所自首。由于金容奎的突然叛變，金在民交通站自然也被韓國軍警一鍋端。

金容奎叛變后交出的間諜物品

1976年11月25日，金在民一家五口因違反國家安全法而被首爾地方刑事法院起訴，1977年4月6日，首爾地方刑事法院宣布判處被告人金在民無期徒刑、李普禮七年有期徒刑、金英姬四年有期徒刑、金雄浩三年有期徒刑、金智英兩年有期徒刑。雖然金在民一家向首爾高等法院提出了上訴，但上訴自然被駁回。如果考慮到確實為朝鮮間諜的活動提供過幫助和掩護，那么對于金在民一家五口的量刑上還是沒什么問題的。

金在民入獄后，因為患有癌癥而最終在獄中去世，李普禮出獄后，因為年事已高也最終病逝。等金英姬三姐弟服完刑期，這件事原本也算結束了，但2020年3月30日，金英姬三姐弟又再次向韓國法院提起上訴要求重審此案，他們上訴的理由倒不是想澄清自己是不是朝鮮間諜的事實，而是因為“當時偵辦此案的警察在逮捕他們時沒有簽發逮捕令，在逮捕期間對他們進行了刑訊逼供和超期羈押，違反了拘捕程序的正當性”。

判決出來后金英姬姐弟和律師在法院門口慶祝

2022年9月1日，韓國法院經過8次預審、3次庭審，最終認同了金英姬三姐弟的訴求，并對他們作出無罪判決。法院認為：在這種以被告人供述為唯一證據的案件中，關鍵在于判斷供述是否為自愿供述，而本案中，考慮到供述是在被告人被非法拘禁約30天后書寫的，有理由認為供述是偵查機關偽造的可能性很大。在法官宣布判決時，負責此案的檢察官樸順愛對這一判決結果相當不滿，居然坐在檢察官席上裝作打瞌睡的模樣以示抗議。

你以為這事就這樣完了嗎？當然沒有。2023年11月，首爾中央地方法院再次宣布，韓國政府必須向巨文島間諜案中的14名涉案人員（金在民一家五口及其子女配偶、孫輩）支付約27.8億韓元（約合1432萬人民幣）的刑事賠償金。2024年5月6日，首爾中央地方法院第15民事部再次宣布，對韓國政府追加罰金27.4億韓元（約合1411萬人民幣），理由是：“金某等人在被非法拘禁期間，遭受酷刑、毆打、威脅等殘酷行為……遭受了無法彌補的財產損失和精神痛苦。”

柳英秀與金英姬

而金英姬三姐弟之所以能上訴成功，也和他們有一個厲害的左翼民權律師團隊不無關系。1976年金英姬被捕時年僅19歲，在光州監獄服刑時，她遇見了因“日韓學生間諜圈事件”而被捕的韓國左翼運動分子柳英秀，出獄后兩人結為夫婦，前往日本大阪開了一家韓國餐廳，并養育了一兒一女。柳英秀當年的左翼朋友們有不少現在成為了民權律師，正是在他們的幫助下，上訴才得以找準此案中的矛盾點并取得成功，為此韓國KBS電視臺還于2022年9月29日制作播出了紀錄片《紀錄片洞察-間諜與島國女孩》，以講述這個巨文島間諜案背后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