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師攥著退休申請表，學生的淚漬簽名爬滿請愿紙：“求您別走！”她最終選擇帶完畢業班后讓出職稱名額。當班級重點高中上線率破紀錄時，新教師正捧著幾何題請教，粉筆灰在秋陽里旋舞——三十三年講臺故事，此刻凝成教案本里泛黃的字跡：“他眼睛亮起來的樣子真好看。”

李老師站在校長辦公室門口，深吸一口氣，手指不自覺地捏緊了手里的退休申請表。走廊盡頭傳來學生早讀的瑯瑯書聲，這聲音她聽了三十三年，此刻卻像針尖一樣扎在心上。她低頭看了眼手表——再過三個月，自己就滿55周歲了。

"李老師，您再考慮考慮？"校長摘下老花鏡，揉了揉太陽穴，"咱們學校現在高級職稱名額卡得緊，您要是退了，后面排隊的小王老師就能評上了。"

這句話讓李老師想起上周教師大會上，青年教師們投向她的復雜眼神。她挺直腰板，把申請表往回收了收："校長，政策文件我研究過，高級職稱女教師可以選擇延遲到60歲退休。我帶的畢業班今年要沖刺重點高中，這時候換老師學生怎么辦？"

這場對話像塊石頭投入湖面，在校園里激起層層漣漪。教師食堂的餐桌上，有人掰著指頭算賬："李老師要是再干五年，至少多拿三十萬，換誰舍得退啊！"也有人替年輕教師鳴不平："王老師都等五年了，就盼著這個高級職稱名額結婚買房呢！"

其實李老師心里有本明白賬。她丈夫去年查出糖尿病提前病退，每月醫藥費就要兩千多。女兒剛在上海買了房，小兩口背著三十年房貸。上個月母親住進養老院，三個兄妹平攤費用，每月還要額外請護工。這些擔子壓在她肩上，退休工資哪夠用？

但真正讓她堅持的，是那天課間偶然聽到的對話。兩個學生在走廊拐角嘀咕："聽說李奶奶要退休了？千萬別啊！上次我數學考砸了，她專門留堂給我補了三天的課。"另一個附和："就是，新來的老師都刷抖音備課，還是李老師的老方法管用。"

這些聲音讓李老師想起三十年前，她剛站上講臺時的模樣。那時粉筆灰能把頭發染白，備課要手寫十幾頁教案，批改作業到深夜是常事。去年教師節，畢業二十年的學生組團來看她，有個當上上市公司總監的男生紅著眼眶說："老師，當年您教我畫輔助線的方法，我現在做項目還在用。"

教師辦公室的掛鐘指向五點，李老師習慣性地翻開作業本。忽然發現本子里夾著張字條："老師，我們知道您要退休了，全班同學簽了名，求您別走。"歪歪扭扭的簽名爬滿整張紙，有幾個名字還被淚漬暈開了。

那天傍晚，李老師抱著作業本走進校長室。夕陽透過百葉窗在地上劃出金色的條紋，她看見校長桌上擺著新教師的簡歷，最上面那份貼著張朝氣蓬勃的證件照。

"校長，咱們做個交易吧。"李老師把簽滿名字的請愿書推過去，"我帶完這屆畢業班，明年主動讓出高級職稱名額。但這學期，請您讓我把孩子們送到中考考場。"

校長盯著請愿書看了許久，忽然笑起來："您知道嗎？二十年前我評職稱的時候，您也是這么把名額讓給我的。"他拉開抽屜取出印章，"就按您說的辦。不過有言在先，明年可不準反悔啊！"這個消息傳開后，教師群里炸開了鍋。年輕教師松了口氣，老同事們卻感慨萬千。有三十年教齡的張老師拍著李老師肩膀："你這招高明，既全了師生情分，又顧了年輕人前途。"

中考那天，李老師特意穿了件紅襯衫。站在考場外看著學生們的背影，她想起自己帶的第一個畢業班。那時沒有電子課件，她用掛歷紙畫了整整一墻的幾何圖形。如今那些學生有的成了工程師，有的當了老師，還有個在菜市場賣魚的，每年教師節都會送條最肥的鱸魚來。

成績公布那天，李老師的班級重點高中上線率破了校記錄。慶功宴上，校長端著酒杯過來："李老師，真不考慮再多帶一屆？"全班學生突然齊刷刷站起來："李老師別走！"

夕陽把辦公室染成琥珀色時，李老師正在整理教案。她把泛黃的備課本一本本碼進紙箱，忽然摸到本硬殼筆記本。翻開來看，是三十年前手寫的教學反思，字跡娟秀工整。某頁空白處有行小字："今日教會小明解二元一次方程，他眼睛亮起來的樣子真好看。"

走廊傳來輕快的腳步聲，新來的王老師探進頭："李老師，這道幾何題怎么解更易懂呀？"李老師摘下老花鏡，摸出根紅色水筆："來來，我教你個土辦法......"

窗外的玉蘭樹沙沙作響，粉筆灰在陽光里起舞。這個秋天，又有新的故事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