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鄧公走了......”1997年2月20日凌晨三時，薄熙永哽咽著推開書房門。薄一波手中的《資治通鑒》突然滑落，書頁間夾著的太行山作戰地圖飄落在地。老人扶著窗臺望向中南海方向，月光在鏡片上凝成兩粒銀珠： “研墨?！?/p>

宣紙鋪開的沙沙聲里，時光倒流回1939年秋的山西武鄉。28歲的薄一波攥著決死隊花名冊沖進129師指揮部： “鄧政委，閻錫山要斷咱們糧餉！”正在看地圖的鄧小平頭也不抬： “那就吃閻老西的存糧。”這話驚得薄一波瞪大眼睛，鄧小平突然用煙頭在作戰圖上燒出個窟窿： “看，這是閻長官的糧倉?！?/p>

這份膽識讓薄一波記了半輩子。1940年百團大戰前夕，他帶人端了日軍在祁縣的彈藥庫，繳獲的九二式步兵炮被戰士們戲稱 “薄大炮”。慶功宴上鄧小平舉著土瓷碗： “這炮打得比閻錫山的晉造山炮還響！”薄一波借著酒勁問： “您就不怕我守不??？”鄧小平指著太行山的峭壁： “能在這石頭縫里扎根的，都是硬骨頭?！?/p>

硬骨頭的考驗來得比預想更快。1942年5月反掃蕩中，薄一波帶著新軍殘部被困在黃崖洞。三天三夜粒米未進，戰士們嚼著樹皮等援軍。第五日黎明，山下突然傳來《我們在太行山上》的口琴聲——鄧小平帶著炊事班摸黑送來了炒面和咸菜疙瘩。 “老薄，吃飽了才有力氣罵閻老西啊！”鄧小平的笑話讓陣地上響起久違的笑聲。

1997年的月光透過窗欞，灑在 “一人千古，千古一人”的挽聯上。薄一波的毛筆在 “人”字最后一捺突然顫抖，墨跡暈染如淚。子女們發現，老人特意選用1942年鄧小平贈的徽墨，硯臺還是大別山戰役繳獲的端硯。

這份跨越半個世紀的戰友情，早在1931年的北平草嵐子監獄就埋下伏筆。22歲的薄一波在牢房里組織 “獄中黨?！?，用指甲在《三民主義》書頁夾縫里刻寫馬列講義。某日放風時，新入獄的難友悄聲道： “南方有個鄧希賢，在廣西搞兵運?！边@個陌生的名字，就此烙在薄一波心頭。

1938年晉東南的春寒里，兩人初次握手。鄧小平打量著這位戴著圓框眼鏡的山西新軍領袖： “聽說你把閻錫山的軍官學校變成了抗日講習所？”薄一波扶了扶眼鏡： “還順帶把他的兵工廠搬到了太行山。”兩人相視大笑，驚飛了指揮部屋檐下的麻雀。

最驚心動魄的合作發生在1947年挺進大別山。劉伯承把后勤重任交給薄一波： “要人沒人，要糧沒糧，你老薄變戲法吧！”三個月后，當劉鄧大軍強渡汝河時，薄一波硬是湊出三十萬斤小米、五千雙布鞋。鄧小平看著腳上的新鞋感嘆： “薄大炮變成薄算盤了！”

改革開放的春風里，這對老戰友的默契依舊。1984年特區視察途中，鄧小平突然問： “你說深圳該不該建證券交易所？”薄一波撿起塊貝殼在沙灘上畫K線圖： “資本主義的玩意，咱們可以畫出社會主義曲線?！边@個場景被隨行記者拍下，照片現存于深圳博物館。

晚年書房中的薄一波，總愛把玩鄧小平贈的銅制煙盒。1992年南巡講話發表后，他特意在煙盒內壁刻下 “不爭論”三字。子女勸他保重身體少抽煙，老人卻笑： “這里頭裝的是精神食糧?！?/p>

追悼會當天，薄一波堅持要穿1955年的舊將校呢。當靈車經過長安街時，他突然哼起《八路軍進行曲》，渾濁的眼中泛起年輕時的銳光。儀式結束后，工作人員在簽到簿上發現異?！∫徊ǖ拿趾竺?，赫然蓋著129師的作戰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