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部隊里有個姓張的老首長，今年六十九歲，退休前是成都軍區某部的副師級處長。老爺子當年差半步就能升正師，結果栽在新型裝備試運行的事故上。那次任務出了大岔子，連帶著整個班子都受了處分，老張也不到年限就退了休。
剛退下來那幾年，老爺子身子骨硬朗得很。成天不是去東北找老戰友釣魚，就是在自家院子里侍弄花草。成都軍區大院和昆明老房子兩頭跑，老伴在哪兒他就躲到另一邊。老兩口從拌嘴吵到摔碗，最后干脆分居過日子。戰友們勸他服個軟，老爺子脖子一梗："老子帶兵幾十年，還沒學會低頭！"
這么較勁了五六年，到底還是離了婚。兒子在國外安了家，前妻跟著去帶孫子。老爺子倒樂得清閑，成都昆明兩頭住，閑了就逛公園下象棋。有人給介紹過幾個條件不錯的對象，他都擺擺手："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自在！"

去年開春，老爺子在人民公園遛彎時突然胸口絞痛。正要往長椅上倒，旁邊醫學院的小姑娘沖過來扶住他。聽說家屬在國外，姑娘趕緊打了120。送到醫院一查是急性心梗，醫生說再晚半小時人就沒了。
住院那天晚上，前妻帶著兒子從國外趕回來。老太太剛進門就數落："讓你逞能！讓你不服老！"老爺子抓起枕頭就砸："滾！用不著你可憐！"老太太抹著眼淚摔門走了，兒子追出去前塞給老爺子一個紅包："爸，這是給那姑娘的..."
第二天傍晚，救人的小姑娘提著水果來探病。老爺子攥著人家手不放，非要給四千塊謝禮。姑娘紅著臉推辭："我就是剛好路過..."聊起來才知道，她在醫學院讀護理專業，家里供著弟弟上學，全靠自己打工掙學費。老爺子聽完一拍床沿："丫頭，來給我當護理！每天倆鐘頭掃個地量個血壓，月薪四千！"
小姑娘嚇得直擺手："這活哪值這么多..."老爺子眼一瞪："我說值就值！"轉頭催兒子辦出院。兒子剛要勸，姑娘板起臉："張爺爺，您得住院觀察一周！"老爺子立馬蔫了，臨床病友憋笑憋得直咳嗽。

如今老爺子家里可熱鬧了。鐘點工阿姨每天來做三頓飯，小姑娘雷打不動晚上七點來上班。21000塊的退休金，4000塊付護理費，3000塊請保姆，老爺子算得門兒清："剩下14000存著，等丫頭畢業給她包紅包！"
前陣子通電話，老爺子嗓門洪亮："我現在過得才叫日子！晚上有人陪著看電視，周末丫頭還幫我腌泡菜..."我問他怎么和前妻見面不吵了，他嘿嘿直樂："人老了就圖個熱乎氣，跟誰較勁不是較勁？"
說來也怪，老爺子跟前妻較了一輩子勁，跟兒子也隔著太平洋。倒是和這萍水相逢的姑娘處得像親祖孫。要我說，這世上哪有什么注定孤單的人？成都軍區的老房子也好，昆明大院的葡萄架也罷，有人惦記著添茶倒水，有熱乎飯等著上桌，屋檐底下自然就有了家的溫度。

您看那小姑娘每天來上班，進門先喊"爺爺我來了"，走時總不忘把血壓記錄本擺在茶幾上。老爺子嘴上嫌她啰嗦，轉頭就跟老戰友顯擺："我家丫頭比你們家孫子孝順！"要我說啊，這人間煙火氣最是養人——甭管是不是親生的，處久了都是打斷骨頭連著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