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明文小說連載之四十六

在我們這片廣袤的土地上，流傳著數不清的俗語，它們像一顆顆神秘的種子，在歲月的土壤里生根發芽，有的開出希望之花，有的卻結出讓人憂心的果。“九九八十一難，子孫要討飯”，便是這樣一句讓不少人又愛又怕的俗語。有人對此堅信不疑，早早地就開始盤算應對之策；有人則笑稱這是無稽之談，可當自己的父母真到了八十一歲這個坎兒，心里又不免有些發怵。

老昆，今年五十九歲，他父親剛好八十一歲。在民間，流傳著“男怕三六九，女怕一四七”的說法，父母八十一歲亡，暗示子孫要討飯。用老昆的話說，父子兩個都是“節停”，啥是“節停”？就是難闖的關卡啊。

老昆一開始壓根兒不信這些。他是個在村里出了名的豁達人，常掛在嘴邊的口頭禪就是：“要死卵朝天，不死萬萬年。”在他看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哪能被這些俗語牽著鼻子走。

可周圍講這些的人越來越多，而且好多都是身邊活生生的例子。比如，隔壁村的王大爺，父母八十一歲那年去世，沒過多久，王大爺的兒子做生意破產，一家人的日子過得緊巴巴的；還有村東頭的李嬸，也是父母八十一歲走的，之后她家孩子學業不順，工作也總是磕磕絆絆。這些事兒在老昆耳邊一遍又一遍地回響，他漸漸有些坐不住了。

老昆并不害怕自己早死，他可是村里出了名的豁達人。很多時候，他的口頭禪都是那句：“要死卵朝天，不死萬萬年。”他真正害怕的是他的兩個兒子。大兒子在外打工，三十幾歲的人了，連個媳婦都沒討到；小兒子還在讀書，從小學一年級開始，成績就沒沖破過倒數前三名，現在上初中了，還是老樣子。

老昆心里犯起了嘀咕：兩個孩子照這樣下去，“父母八十一歲亡，暗示子孫要討飯”的古話，難道真要應在他們身上？孩子可是父母的軟肋啊，哪怕自己再不信這些，一旦涉及到孩子未來的命運，有時也不得不妥協。

為了不讓古話一語成讖，老昆的立場由開始的半信半疑，迅速地過渡到了堅信不疑。老父親剛過八十一歲生日，他就一邊悉心照料，唯恐有什么閃失；一邊也開始收集各種各樣的化解方法，以備不時之需。

有人說：“九九八十一，數到了盡頭，再往上已無以復加，后代將會逐漸走下坡路，終至窮敗潦倒，因此一定要把算盤拆散，于死者氣絕之日扔出窗外，表示舊的氣數已去，新的運氣有將來臨，這樣才可破除窮敗之厄，使家運興旺。”老昆一聽，立馬行動起來，去舊貨市場翻箱倒柜，淘得一把老算盤，藏在屋角，隨時待用。

又有人說：“還有一個化解辦法，就是在葬禮的時候，家里人都要穿上乞丐的服裝，這樣一來，就等于應驗了古話，自己的家人就已經乞討過了，以后的日子，就再也不會產生什么影響了。”老昆心里盤算著，這不難啊，把家里每個人的舊衣服挑一套出來，這些衣物本來就很破舊，再隨便剪幾個洞，就基本與乞丐服裝無異了。

還有人講：“一個八十一歲去世的人，一般都更需要在風水寶地埋葬，這樣才可以防止風水出現問題。正所謂：風水正，壓萬邪，不管是什么不好的狀況都可以得到化解，后代的運勢也不會出現問題。”

這確實把老昆難住了。首先，自己不懂風水呀，就算請風水先生找了塊地，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風水寶地。其次，就算風水先生真找到塊風水寶地，若不是自己的自留地，跟別人調換也是個麻煩事，更何況，別人知道自己家的地是塊風水寶地，別人會輕易換嗎？

老昆畢竟是老昆，早年走南闖北跑過江湖，心想：三個問題，我有“兩條半”招，相信也差不到哪里去。所謂的半個，就是說，選風水寶地一事，在自家的所有自留地里面選，能選中當然好，實在選不中，只能算了。

雖然有老昆的悉心照料，那個冬天，老昆八十一歲的父親，還是走了。

老昆把以前早就想好的“二條半”招，全部用上了。他第一時間把買來的老算盤，兩錘子敲爛，拆散，于老父親氣絕之日，扔出了窗外，表示舊的氣數已去，新的運氣有將來臨。葬禮上，在眾人異樣的目光里，他把提前準備好的破舊爛衣服，給全家人穿上，以便應驗古話，自己的家人已經乞討過了，以后的日子，順風順水。

唯一的缺憾是，在選殯葬地時，自己所有的自留地中，沒有一塊是所謂的風水寶地，只選中一塊風水一般的適葬地。

一般就一般吧，命里有的終須有，命里無的莫強求，混到快六十歲的人了，老昆想得開。

幾年過去了，大兒子依舊在打工，小兒子正讀技校。老昆家的日子，依舊像白開水一樣，不咸不淡，不苦不甜。不知是老昆的應對辦法起了作用，還是沒起作用？但老昆知道，生活還在繼續，他得繼續為兩個兒子操心，也盼著有一天，兩個兒子能打破這“八十一歲”的“魔咒”，過上真正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