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述

“酒干倘賣無？”上世紀八九十年代，街頭巷尾總是會傳來收舊玻璃瓶的吆喝，這也是幾代人對廢玻璃價值的鮮活記憶。那時的小賣部，總是貼著“空瓶回收5毛”的告示，孩子們抱著攢下的酒瓶，醬油瓶，歡天喜地換回幾個鋼镚兒買零食吃。

可如今，曾經炙手可熱的“透明元寶”，卻成了垃 圾站里的?？汀?strong>據統計，2022年，我國2400萬噸廢玻璃中，有65%被直接當成了垃 圾填埋。玻璃回收行業，為什么會出現這樣大的反差境遇呢？

從"透明元寶"到廢品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物資相對匱乏，用過的廢舊玻璃瓶，可不是垃 圾，而是街頭巷尾不可或缺的“硬通貨”。那時去飯店吃飯，喝完了汽水，啤酒，瓶子商家都要仔細清點回收。

街巷里每當有收廢品的人蹬三輪的人吆喝著，就會有人捧著積攢的瓶子涌上來。一個汽水瓶能換一毛錢，五個就能換根雪糕吃。經典電影《搭錯車》中，啞叔就是依靠回收廢品和空酒瓶維持生計，供養女主角阿美，這也是那個年代真實的煙火記憶。

八十年代起，隨著市場對玻璃制品需求日益增加，工業玻璃產能卻相對有限，清洗回收舊瓶進行再利用，就成了比造新瓶更劃算的選擇。包裝廠將舊瓶清洗后重新灌裝飲料，使其在市場上反復流通，最多可重復使用30次，部分汽水瓶的使用壽命甚至超過十年。

可如今，這段熱鬧的光景早已消散。你若走進廢品回收站詢問"玻璃瓶怎么賣"，多數回收商都會連連擺手：回收啥，現在我們都得花錢往外倒！”

當年，汽水瓶每支能有5毛錢的回收價，一噸都在五六百塊，而今廢玻璃收購價已跌至200元一噸左右。這是什么概念？換算下來，每公斤還不到3毛錢，一個500毫升的空酒瓶，連1毛錢都賣不到！

開輛載重1噸的車，專門回收廢舊玻璃，忙碌半天，扣除人工費，油費等開支，一趟只能賺四五十塊。與每噸1500元以上的廢紙板，1800-2500元的塑料瓶相比，廢舊玻璃無疑處于回收品"鄙視鏈"的最底端。

正因此，我國目前廢舊玻璃的年回收率僅維持在30%左右，部分地區甚至低至15%，遠低于歐美等發達國家的水平。

一門"賠錢生意"

如今，隨著我國工業制造能力的突飛猛進，玻璃產能早已不再是問題。不管是礦石開采還是原料制備，早已不復三四十年前的落后水平。2022，我國純堿產量突破2900萬噸，占到了世界四成以上，規模化生產使得新玻璃的制造成本降至每噸千元左右。

這一變化帶來的一大后果就是，回收舊玻璃瓶不劃算了。一個舊玻璃瓶需要經過運輸，分揀，清洗，消毒，檢驗和重新灌裝等一系列繁瑣工序，相比之下，直接采購新瓶子的成本要低得多。

2020年，有記者采訪北京東城區某回收站，工作人員坦言，回收來的玻璃瓶只能砸碎處理，否則根本沒人要。有時為了盡快清理積壓，工人們不得不將碎玻璃混入建筑垃 圾中一起填埋。

可即便是碎玻璃回收，同樣也不是一件劃算的買賣。你或許認為，把廢玻璃瓶洗凈打碎就能直接熔成新瓶子，可現實是，透明、棕、綠等不同顏色廢玻璃，必須嚴格分色回收，否則燒出的再生玻璃顏色混雜，根本達不到市售包裝瓶的透光度。

更棘手的是，生活中許多玻璃制品并非傳統瓶罐材質：比如手機屏幕，玻璃鍋蓋等使用的是耐高溫，強度高的硼硅玻璃，如果混入普通玻璃中，由于熔點差異巨大，可能導致熔爐內結塊甚至損壞設備。

2017年，《上觀新聞》記者采訪上海的資源回收企業燕龍基集團，企業總顧問夏傳高透露，一噸廢玻璃經過回收，分揀，加工后，售價約600元，表面利潤看起來有一兩百元，但如果再算上人工，稅收，場地租金等成本，基本處于虧損狀態。

環保賬不能忽視

單從經濟效益來看，舊玻璃回收確實不劃算，但如果算上環保賬，情況就大不一樣了。

玻璃雖然性質穩定，直接填埋不會對環境造成太大危害，但每填埋1噸碎玻璃，就意味著浪費了0.7噸石英砂和0.21噸純堿等原生資源。更嚴重的是，生產1噸新玻璃需要消耗0.58噸標準煤，同時排放1.26噸二氧化碳。

這樣的生態代價，遠不是簡單的經濟盈虧能夠衡量的。因此，就有業內人士呼吁，玻璃回收不能只看經濟效益，即使賠錢也勢在必行。

然而，企業畢竟需要盈利，如何找到出路？這點借鑒歐盟，比如通過相關政策支持，全額返還再生玻璃的增值稅，或者將原本補貼垃 圾焚燒的資金轉向廢玻璃回收鏈，鼓勵更多企業參與回收，為行業注入活力。

在技術層面，同樣也有降低回收成本的辦法。2018年，燕龍基集團從德國引進了一套智能化分揀系統，配備了4條自動化分揀線，每年可處理超過150萬噸廢玻璃。通過光學和空氣動力學等技術手段，分揀后的玻璃雜質含量可降至3‰，分揀成本科控制在60元/噸。

2024年，燕龍基集團又與保樂力加合作，啟動了一項“爐渣玻璃試點項目”，利用玻璃與普通垃 圾熔點不同的特性，從焚燒垃 圾殘渣中提取玻璃渣。截至2024年4月，兩家集團已從焚燒殘渣中篩選出4200噸碎玻璃，相當于從垃 圾堆里“搶”回840萬個酒瓶的再生機會。

結尾

更根本的改變，或許還需要我們每一個人的參與。我們當然不必回到那個“把酒瓶當寶貝”的年代，但至少也應該讓玻璃留在循環鏈中。下次喝完飲料，別急著把扔瓶子，多走幾步，找找社區里的玻璃專用回收箱，扔出空瓶。這樣簡單的動作，終將匯聚成改變的力量。

當每個人都成為資源循環的一環，將城市角落里蒙塵的玻璃瓶重新打磨成“寶石”，讓它們重回循環，這何嘗不是工業文明的另一種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