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我從部隊營職轉業,在稅務局干了二十多年?,F在退休已經十年出頭,每月能領9700塊退休金。五十七歲那年我和老伴離了婚,倒不是有什么原則問題,就是過日子總擰著勁。我性子糙,襪子破了補補還能穿;她連毛巾都要按顏色分三六九等。三十多年日子過得像辦公室同事,到點吃飯,客客氣氣睡覺。有天早上看著她在陽臺給綠蘿擦葉子,忽然覺著倆人都該松快松快了。
退休頭天我就跟自己說,得找個真正說得上話的人。在部隊帶兵那會兒,我常跟戰士們講,人這輩子要是沒掏心窩子喜歡過誰,活得就不透亮。這話說著容易,真找起來可比帶新兵難多了。
公園相親角去過七八回,每次都被老太太們圍住問工資卡密碼。老年大學認識過幾位,有的一聽我要找伴就往后躲,有的開口就要把孫子戶口遷過來。最懸的一次遇上個教國畫的老師,處了仨月才發現她同時在和三個老頭來往。倒不圖錢,就是要把年輕時沒談夠的戀愛補回來。
轉機出現在前年春天。社區工作人員給我介紹了個七十歲的阿姨,姓周,退休前在圖書館工作。見面那天我特意換了件新襯衫,結果她穿著洗得發白的牛仔外套就來了。我倆在社區活動室聊了一下午,從她養的虎皮鸚鵡說到我修收音機的愛好,臨走時發現活動室大門都被管理員鎖了。
周姨年輕時守寡,自己把女兒拉扯大。她說這些年也不是沒人追,但總覺著那些老頭要么惦記她的退休金,要么想找個免費保姆。我和她交底:我每月退休金夠花,女兒在深圳安了家,就圖找個能一起買菜遛彎的老伴。
我們約著每天早上七點去菜場,她挑菜我砍價,買完坐在早餐鋪喝豆漿。有天突然下大雨,我背著她蹚過積水路,到家才發現皮鞋里灌的全是水。她翻出兒子的舊棉鞋給我換上,鞋面上還繡著只歪歪扭扭的唐老鴨。
處了小半年,倆閨女從外地趕回來見面。我姑娘是設計師,她女兒當醫生,四個女人在飯桌上聊得比我們還熱乎。說到財產,周姨直接把存折拍桌上:"老張頭,我這兒有二十八萬養老錢,你要是不放心..."我趕緊把自己房產證也掏出來,結果被倆閨女笑著按住了。
領證前我們跑了趟公證處。工作人員聽說我們要做婚前財產公證,推過來三沓文件。我瞅著那些法律條文直眼暈,周姨倒是戴著老花鏡一條條看得仔細。最后她指著補充條款說:"這兒得加一條,要是誰先走了,留下的那個照舊住現在的房子。"
現在日子過得規律。我每天六點起來熬小米粥,她七點準時拌好涼菜。上周修好了漏水的熱水器,她給我織了副毛線手套當獎勵。下午我們常去老年活動中心,她參加朗誦班,我在隔壁屋跟人下象棋。上周三她朗誦《致橡樹》,我在門外聽見,手里攥著的棋子都出汗了。
昨天閨女視頻時問我們要不要去海南過年。我和周姨對著手機直搖頭,異口同聲說冬天要在家腌酸菜。掛了電話我倆相視一笑,陽臺上她養的綠蘿正順著我綁的繩子往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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