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老知青，曾在江西省吉安地區的下塘大隊插隊落戶生活了九年多，最后被招工到縣里工作，退休后才回到上海生活。在下塘大隊插隊落戶期間，我們促成了一樁婚事，當初以為是做了一件善事，沒想到卻害了他。

上面說到的這個他也是我們上海知青，他叫周秉義。周秉義是1966年的高中畢業生，高中畢業后待分配期間，一場文化運動爆發，周秉義的祖父因為解放后化成了資本家，他們家兩次被抄家，周秉義也受到了牽連，成了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就業待分配也就此擱淺。

不能安置工作，也不能總在家吃閑飯，周秉義嘗試著做過零工，在街道工廠當過搬運工（臨時工），在燃料公司下屬的煤場送過煤，但這樣的工作都是臨時性的，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有時半個月都沒活干。

一晃就到了1968年冬季，《人民日報》頭版社論引述了毛主席指示：“知識青年到農村去， 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文章，隨即在全國掀起了知識青年“上山下鄉” 運動的高潮。

當時我們臨近初中畢業，在學校也不上課，老師就動員我們到農村廣闊天地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當時的宣傳口號是：“我們也有兩只手，不在城市里吃閑飯。”那時同學們都聽老師的話，都積極響應國家號召，積極報名到革命老區江西省吉安地區的農村插隊落戶。

1969年春天，我們一大幫所謂的初中畢業生背起行囊，告別父母親人，乘坐火車離開了上海，開啟了我們上山下鄉的艱難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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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時兩天一夜，我們來到了江西省吉安地區的下塘大隊，我們十一名（七名男生四名女生）上海知青被分派在下塘四隊插隊落戶，四隊的李隊長安排我們住在了生產隊的隊部里，牛棚前院那三間低矮破舊的土坯房子成了我們十一名上海知青臨時的家。

分派在下塘四隊的這十一名上海知青，有十名知青是我們同校的學生，另一名叫周秉義的大哥哥我們之前都不認識，在公社駐地來村子里的路上我們才算認識了，他自我介紹他叫周秉義，當年二十一歲，是1965年高中畢業生。

江西老表都很淳樸很善良，也都特別熱情，我們上海知青來插隊落戶，老表們都表示熱烈歡迎。我們十一名上海知青算作一個生產小組，李隊長安排一位大嫂幫我們做飯，并指派周秉義擔任我們知青小組的組長。

安頓好了吃住的地方，隊長讓我們自由活動了兩天，熟悉了一下村子里的情況和周邊的環境，我們也開始跟著老表們出工參加生產勞動了。

吉安地區的4月份正是耕田耙田準備插秧的季節，我們知青不會使喚耕牛，不會耙田犁田，李隊長就讓我們跟著女社員去山上給茶園松土，給油菜田松土施肥。剛參加生產勞動，我們連鋤頭都不會拿，老表們就耐心教我們干農活，教我們使用勞動工具。生產勞動看似簡單，可對于我們這些城里長大的孩子來說，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插秧的時候，水溫還很低，在水田里插秧半天，腿腳都沒知覺了，腰都直不起來。更令我們恐懼的是水田里有那種體形較小的泥螞蝗，時不時就會吸附到腳踝或腿肚子上吸血，痛癢難忍不說，關鍵是這種小東西挺瘆人的，不光是女生怕螞蝗，我們男生也害怕螞蝗。看到螞蝗鉆進皮下吸血，我們就會嚇得大喊大叫。

經過了兩年的歷練，在老表們的關愛指導下，我們學會了干各種農活，漸漸適應了艱苦的生活環境，也沒人再懼怕螞蝗了，就連女生也敢把吸附在腿肚子上吸血小螞蝗拽下來，放在手心里揉成小圓球扔到遠處去。

在我們知青小組，周秉義年齡最大，挑水劈柴的重活一直都是他搶著干，我們同學誰有困難，他都會熱情相助。周秉義就像我們的家長，處處都特別關愛照顧我們，我們都特別感激周秉義大哥，也都特別敬重他。

一晃周秉義大哥就二十三、四歲了，在江西農村，這個年齡的青年男女早就結婚了，可周秉義大哥還沒談女朋友呢。李隊長是個熱心腸，他擔心周秉義打了光棍，就開始為他張羅對象?？杀娟牰畾q以上的姑娘基本都名花有主了，二十歲以下的姑娘倒是有幾個，李隊長又怕人家小娘嫌周秉義年齡大，他也不好意思給人家介紹呀。

1973年春天，下塘大隊得到了一個招工名額，是去縣糧庫工作，大隊書記就把這個招工名額給了我們四隊，李隊長直接把縣糧庫的招工審批表給了周秉義?？闪钗覀儧]想到的是，那時縣糧庫招工還要搞政審，周秉義沒能通過政審，白白浪費了一個招工指標。

當時周秉義雖然說不能招工進城就當農民，可他的情緒卻明顯低落了好久，也不像以往那樣愛說愛笑了。

一天出工勞動的路上，我看到我們生產隊的陳月娥偷偷塞給了周秉義兩個雞蛋。周秉義推脫了一下，可能是擔心被別人看到，他就慌忙裝進了口袋里。等陳月娥跑遠了，我悄悄來到周秉義身后，從他口袋里掏出一個雞蛋就跑。周秉義沒追趕我也沒吱聲，他肯定是心虛，怕我亂說。

陳月娥當時二十一歲，小學三年級文化，算是我們生產隊最漂亮的姑娘。她主動給周秉義送煮雞蛋，其目的不言自明，陳月娥肯定是喜歡上了周秉義。

那天收工回到知青點，我偷偷問周秉義：秉義大哥，你和陳月娥是不是軋朋友（談對象）了？”“這話可不能亂講，陳月娥送給我雞蛋我是不想要的，是她硬塞給我的，這個你都看得到的呀?！甭犖艺f他和陳月娥談朋友了，周秉義有點不好意思，趕忙跟我解釋。

看周秉義臉紅了，我笑著問他：“秉義大哥，你說心里話，你覺得陳月娥這個人怎么樣？”“她人是蠻好的，淳樸善良也很熱情，可我沒想過要和她談朋友?！敝鼙x紅著臉說。

一天晚飯后李隊長到我們知青點來串門，閑談中他又提起了周秉義的婚事。在李隊長眼中，周秉義到了這個年齡還找不上對象，差不多也就被打入光棍的行列了，李隊長一直在為周秉義的婚事著急。

李隊長回家的時候，我送李隊長到院門外，小聲對李隊長說：“隊長，你看陳月娥怎么樣？我覺得她和秉義大哥挺般配的?！薄霸露疬@姑娘確實不錯，只是她父母挺挑剔的，總想著給月娥找個城里人。月娥這姑娘心勁也高，我怕她嫌周秉義年齡大，一直沒敢提這事?！崩铌犻L有些顧慮地說道

我說了陳月娥給周秉義送雞蛋的事情，李隊長思考了一下，笑著說：“要是這樣的話，這事還真差不多，我現在就去她家提親，看看她父母是什么態度。”

過了兩天，李隊長高高興興來到了我們知青點，笑著對周秉義說：“秉義，我去陳月娥家給你提親了，陳月娥的父母答應了這門親事。月娥可是咱下塘大隊最漂亮的小娘，你趕緊給你父母寫信說一下，盡早把這門親事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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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秉義還是那個態度，他說不想這么早考慮個人問題。當時李隊長臉色就不好看了，他生氣地說：“秉義，陳月娥像仙女一樣漂亮，還讀過書，這樣的小娘你要是再挑肥揀瘦，你可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了。你知道我費了多少口舌，才說通了月娥的父母嗎？你還真想打一輩子光棍呀？”

那天李隊長回家以后，我們幾名男生都說陳月娥是個好姑娘，都勸周秉義認真考慮一下，都說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個店了，畢竟他的年齡早就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最關鍵的他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招工招干無望，人家陳月娥不嫌棄他已經很不錯了。

之后的日子，我們天天都敲周秉義的邊鼓，總夸陳月娥是個好姑娘，再加上陳月娥總是主動對周秉義示好，周秉義寫信征求了他父母的意見，也就同意了這門親事。

1974年秋后，在李隊長的操持下，二十六歲的周秉義和二十二歲的陳月娥領取了結婚證，舉辦了簡單的婚禮。我們一起到下塘大隊插隊落戶的六十九名上海知青，周秉義是第一個和農村姑娘結婚的男生。說句實話，要是沒有我們的輪番勸說和李隊長的壓服，周秉義有可能不會和陳月娥結婚?？梢赃@么說，是我們大家齊心協力才促成了周秉義和陳月娥的婚事。

婚后的生活倒也和諧快樂，陳月娥天天出工參加生產勞動，回家后要燒火做飯，還要幫周秉義洗衣服，周秉義過起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幸福生活。陳月娥任勞任怨，從無怨言，我們都很羨慕周秉義找了一個勤勞善良又賢惠的好妻子，都說他算是掉進了福囤里。

第二年初夏，陳月娥生下一個漂亮的女孩，周秉義給女兒起名叫周秋韻。1977年夏天，陳月娥又生了，二胎生的是龍鳳愛，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周秉義給兒子起名叫周小龍，給女兒起名叫周小鳳。陳月娥一個人照顧三個孩子，她就沒精力出工參加生產勞動了，一家五口人靠周秉義一個人掙工分，他們家的生活水平肯定會降低很多。

因為照顧孩子，陳月娥自然會分散精力，對周秉義的照顧也就不如以前周到了?？纯匆黄饋聿尻犅鋺舻闹嘣陉懤m招工進城，周秉義的心情也不好，他和陳月娥經常會因為一些小事發生爭吵，夫妻關系也不如以前那么融洽和諧了。

恢復高考的第一年，周秉義拉著我一起跟他報考，結果我倆都落榜了。第二年再考，我再次落榜，周秉義卻以優異的成績被中南工業大學錄取，他成了我們公社第二個考上大學的上海知青（第一年有人考上了江西大學，還有考上中專的）。

那年秋天，周秉義去湖南讀書去了，我被招工到縣土產公司工作，1980年報考了電大，電大畢業后和一名在縣里工作的上海女知青結為夫妻。

周秉義大學畢業后留在了長沙，和陳月娥過起了兩地分居的生活。自從周秉義考上大學后，他就很少回下塘，村里人都懷疑他在長沙有了別的女人，陳月娥也說周秉義肯定是變心了，偶爾回來一趟，對她也是不冷不熱，對孩子也不關心，待上一兩天就走了。他發了工資倒是隔三岔五往回寄，但總感覺他的心思不在老婆孩子身上。

1989年我去長沙出差，順便去看望了周秉義，周秉義雖然在政府機關工作，可他住的還是單身宿舍，房間里邋里邋遢，看了讓人心酸。我問他生活得怎么樣？他說一個男人沒有女人照顧，生活還能好到哪里去。

我問他有什么打算嗎？他苦笑著搖搖頭說：“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也為老婆孩子申請了農轉非，但什么時間能批下來還不知道，就算老婆孩子能進城，住房也是個問題，工作也不好安排……”“你想過和陳月娥離婚嗎？”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提出這個問題來。周秉義再次搖搖頭說：“沒想過，這個也不能想。和陳月娥結婚時我是農民，考上了大學就鬧離婚，我不想讓村里人罵我是陳世美。”周秉義說完，眼睛里浸滿了淚水。

大學畢業留在省城，還在政府機關工作，按理說周秉義應該生活得很幸福?？伤驗閮傻胤志?，老婆孩子的戶口又難辦理，他生活的并不快樂，心里的苦只有他自己知道。想想當時我們煞費苦心勸說他和陳月娥結婚的事情，我心里就很難受，當初他要是不跟陳月娥結婚，大學畢業后找一個有工作的城里人，生活也許會好很多。

兩年后，周秉義為老婆孩子申請的戶口農轉非批了下來，陳月娥卻不同意轉戶口，她說在家能種責任田，進城她什么都不會干，她不想進城吃閑飯。就這樣，陳月娥說啥也不進城生活。

后來周小龍按政策戶口遷回了上海，在上海讀完高中考上了大學。二女兒考上了江西師范大學，畢業后當了一名老師，在南昌結婚安家。大女兒因為沒好好讀書，最終嫁給了農村小伙，一直生活在農村。

退休前，周秉義回下塘看望鄉親們，為村小學獻了愛心，也把陳月娥接到長沙。可陳月娥不適應長沙的生活，待了一個多月，周秉義只好把陳月娥送回了下塘。等他退休后，周秉義又帶著陳月娥回了上海，在上海生活了一段時間，陳月娥嫌上海住房擁擠，主要還是她不習慣上海的生活，周秉義只好跟著陳月娥回到了江西農村。

在長沙工作生活了幾十年，周秉義已經不習慣農村生活了，可他愛人又不愿進城，他只能把他愛人托付給大女兒，他回到上海和兒子一起生活。年輕時因為工作兩地分居，退休后因為生活習慣不同又兩地分居，陳月娥生活得不幸福，周秉義生活得也很壓抑。直到現在，陳月娥才回到上海和周秉義一起生活，是她兒子硬把她接到上海來的。

前段時間我們聚會的時候，說起了周秉義大哥的生活狀況，我們都后悔當初不該亂點鴛鴦譜，害了周秉義也害了陳月娥。周秉義卻苦笑著說：“這事不怪大家，都是我命中注定的。月娥雖然和我長期分居，可她為家付出了很多，三個孩子都是他養大的，對我也是忠貞不二，我人生低谷的時候她嫁給了我，我永遠都感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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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知青老友中，每次說起周秉義大哥，大家都伸大拇指，都夸他是個有情有義不離不棄的好男人。他自己吞下委屈，也沒有拋棄農村妻子，像他這種情況能做到善始善終，真的不容易。

知青歲月已漸行漸遠，曾經的知青生活經歷如魚飲水，只有親身經歷者冷暖自知。今天分享周秉義老師的這段知青經歷，只是想讓后人對那段歷史有一個大致的了解，同時也祝福普天下的知青哥哥姐姐們都平安健康快樂！晚年生活幸福！無憂無慮過好每一天。

作者：草根作家（講述人：王鯤鵬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