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路 行
設計/ shelly
極越崩盤之后的一段時間里,夏一平留在公眾視野中的最后一個印象,是小紅書上的一次偶遇。
照片里,這位曾經的汽車品牌CEO出現在洗浴中心,不甚清晰的畫質中可以看到他的頭發花白,桌上擺著一瓶可樂。偶遇者說,他開的是一輛極越07。
2024年12月11日,極越就地解散的傳聞被證實,也正是在那天,夏一平得到了從未企及的流量,盡管,是以一種不太體面的方式。至今,他的身上仍舊背負著兩極分化的評價,支持者肯定他的責任感,說正是因為他把事情鬧大,才讓員工的權益得到了保障;質疑的人則說,極越行至窮途,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企查查的公開信息顯示,浙江極越汽車科技有限公司目前已變更名稱為浙江楓盛汽車科技有限公司——2024年10月,其才從“楓盛”更名為“極越”,這家公司具備國家發改委批準審核資質及國家工信部生產資質。在更名的同時,該公司新增股東臺州吉利汽車工業有限公司,持股比例為0.01%,此次更名背后的意義耐人尋味,同時也讓極越汽車再次引發關注。
就在本月16日,騰訊上線的紀錄片《激流2》里,披露了極越事件的專題。夏一平這次直面鏡頭,在高清的畫面里,他穿著極越專屬的衛衣,頭發依舊花白。
復盤
在紀錄片里,穿過已經被限電的大片辦公區域,來到某個會議室坐下之后,夏一平提到了幾個重要的時間節點。
2023年4月份,極越已經遇到了資金上的問題,當時公司賬上的錢只夠活兩個月。夏一平開始各種控制成本,極越活到了2024年。
但直到2023年底,極越原定五年500億元的融資計劃,只完成了16%,也就是80億元。
在面對主持人追問,長時間沒有融資進展他是否曾進行過程管理的時候,夏一平表示“可能在這件事情上我意識得比較晚。”
在解釋成本時,他說,算上融資的錢和24年虧損的70億元,加起來4年時間花了不到160億元。而在23年的戰略會上,“我們就已經告訴他們,我們今年(2024年)大概全年的虧損會在70億元到75億元左右”。
“真的很省。”夏一平表示。他著重強調了“24年的70億元其實不叫虧損,是投入,我們其實很多都是欠的研發費,模具費”。
根據媒體報道,2024年初,極越管理層催促夏一平向百度要錢,但夏一平并不積極,并推測極越需要多賣點車,才能向李彥宏匯報并獲取資金支持。
在復盤時,他說,這是犯了一個愛面子的錯。
為了多賣點車,從2024年3月開始,夏一平開始主抓營銷和銷售——5月26日開始拍視頻,6月20號全公司大概已經有200多個抖音號已經全部注冊完成,并且明確只在抖音發力。
夏一平表示,很多公司投流成本都是每月以億為單位的,而極越一個月的投流成本在1000萬元左右。他強調了營銷的作用:“要知道整個市場在被洗牌,里面是需要你有大量的錢在營銷里面投入的,甚至跟你整個研發投入可能是1:1的關系。”
在整集紀錄片中,還有另外一個主角——極越曾經的供應商,李紅星。他的公司主營業務正是廣告投放、直播代播和視頻內容制作。
李紅星在節目播出后透露,他與極越先是簽訂了為期三個月的正式代播合同,之后,8月份在極越籌劃引入投流服務商時,其公司參與了公開招標,但最終只中標了投流部分的業務。
正是從這個階段開始,這家公司開始大量墊資,最終墊資達到了3700萬元。
這段經歷基本印證了夏一平在訪談中提到的“極越一個月的投流成本在1000萬元左右”。
之后,在2024年6月底,夏一平去見了李書福,想解決三個問題。第一,請李書福幫忙站臺和融資;第二,夏明確表示目前極越資金出現問題,希望李書福同意把賬期拉長;第三,“能不能請你幫我出個面見一下Robin”。
7月25日,李書福與李彥宏見面,但夏一平沒有被邀請。
這場見面在夏一平看來應該是取得了一定效果的,他表示,之后吉利體制內的一家基金公司投了極越,并且給了極越賬期。他認為,百度還會繼續投資。
在此之后,2024年9月極越07的發布會上,出現了星光熠熠的陣容。百度創始人李彥宏、寧德時代董事長曾毓群以及蔚來汽車創始人李斌坐在臺下,吉利控股集團董事長李書福雖未能親臨現場,但也專門錄制了視頻表達祝賀。
但后續的投資沒有傳來落實的消息。
2024年12月10日,極越汽車召開董事會,明確要求公司進入最小化運營狀態,僅保留40到50個人。夏一平說,不知道這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將這些時間節點聯系來看,三季度CFO離職,大概率的原因是長期的財務壓力未能得到解決,并且與CEO意見不統一;而7月份之后極越的營銷和活動,更像是賬上沒錢之后的放手一搏。
細節
“我都沒面試,我不要面試,我不是被招來的,是他們問我你要不要做這個公司CEO,如果不是這樣我也不來。”節目開始沒幾分鐘,夏一平說了這樣一段話。
整段訪談中,他偶爾會出現像這樣“突然的自我”。
比如,在提及與時任公司CFO的矛盾時,夏一平的語氣變得急切了一些:“他跟我說讓我去融資,我當時都覺得崩潰了,我說你是CFO,我作為CEO解決業務的問題,我就拍桌子了。”
再比如,在復盤整件事情的“杏花微雨”時刻,也就是集度向極越的品牌轉換時,主持人詢問他的認知,他說:“我的認知從我CEO角度來講,我只管這個車能上市賣。”
盡管有可能只是一時的情緒上涌,但看客在目睹這些畫面時,仍舊會感到心情微妙、欲言又止。這種感覺,大概和看到夏一平要通過李書福約見李彥宏時相同。
在極越失控之后的幾天里,網上流傳著各種對于夏一平的控訴。彼時,被欠款3700萬元的李紅星行走在維權的員工之間,關注著事情的最近進展。他在采訪中說,自己有時候實在是撐不住了,坐在辦公室一個人哭了一會兒,釋放一下,然后想了很多,甚至想到了“跳個樓去引起人們注意”。
采訪的過程中,夏一平介紹了極越的車型,再次講述了極越07斥資3億元將A柱往后挪了三公分的故事,語氣中充滿了對于公司產品的驕傲與熱情。
這不禁讓人想到2024年廣州車展上的一幕。當時,極越AI智駕超跑ROBO X和極越07 Passion版兩款車型首發,展臺上,造型炫酷的ROBO X甫一亮相便迎來了歡呼聲,但夏一平無法打開鷹翼門,最后要靠身邊的人幫忙。
“最大的挑戰是業務在成長,但我們缺錢。”在采訪中,夏一平說。
極越品牌的誕生本身就充滿波折,夏一平回顧那段時間時坦言“大家都沒有拉齊共識,或者說認知不在一個平面上”,而他當時沒能及時認識到這一點。
比原本延遲4個上市的極越01銷量并不理想,初始24.99萬-33.99萬元的售價并未贏得足夠的消費者青睞,后續經過降價之后銷量雖有提升但進展緩慢,始終維持在三位數。
如何迅速建立市場信心?夏一平的答案,是營銷。
根據網傳爆料,極越車主火鍋局一場50萬元、自動駕駛浮橋測試一場七八百萬,再加上投流廣告的費用,這是一筆很可觀的開支。
CEO將大部分的精力放在直播以及各種活動中對于一個品牌而言很難說是不是一件好事,但對于當時風投和外部融資進展非常不活躍的極越來說,這已經是見效最快的方法。
或許是信息轟炸起到了足夠的作用,2024年的7月份,極越的銷量與此前相比開始大幅增長,更多的人認識了這個品牌,而對于當時的極越來說,砸錢營銷加速了賬面本就告急的資金消耗,而市場信心增長與正向反饋,到得太遲。
對于汽車行業而言,想要在短短幾個月之內力挽狂瀾,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來不及了。
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的極越,痛在了15000個車主的心中。至今在社交平臺上提到極越這個名字,仍能從留言里感受到車主們飽滿而真摯的情感。
四個多月過去了,李紅星表示已經慢慢調整了過來,接受現實,面對現實,也有了一些新的業務,讓公司慢慢活了下來。
夏一平還在尋找復工復產的可能性。“現在我真喊不出什么口號,我只能跟大家講,我還在。”他表示,還會繼續堅持下去。紀錄片的最后,他站在了極越員工的簽名墻前凝視,之后禮貌的送別了客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吃著外賣。
最終,老鄉雞或成最大贏家。
聯動
在紀錄片播出的前一天,極越公關負責人徐繼業在朋友圈表示,極越智駕的OTA今年要重啟。從他發出的圖片來看,應該是極越的內部溝通群信息,上面的進展顯示,預計百度將完成智駕3.0的合同起草,并發集度進行審批。
不知道是不是老同事之間的默契,在紀錄片上線的后一天,極越汽車前設計負責人Frank Wu在小紅書發表了一則新的動態。
他分享了一張與極越07 Touring的合照。他說:“去年,當我們完成極越07 Touring的設計時,我滿懷興奮和期待,期待著下周在上海國際車展上揭曉這款杰作。”
這則動態引發了極越車主的共鳴,很多人評論里表示惋惜,希望極越能夠再站起來。
Frank Wu在回復里還透露,極越此前已經完成了一款非常漂亮且引人注目的大型6座和7座超現代和未來主義極越 SUV的設計。
但對于類似“如果極越還能重啟,你會回去嗎”的問題,Frank Wu沒有回答。
或許因為這世界上沒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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