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以蘇東坡曾停留過的廣東省韶關(guān)市湞江區(qū)為背景虛構(gòu)創(chuàng)作。
宋紹圣三年臘月,嶺南梅嶺驛道積雪未消。
蘇軾戴笠披蓑,跋涉在湞江水汽氤氳的石板路。謫居惠州三年后,再貶海南的謫令已傳至曲江,但他的竹笠邊緣還凝著惠州的雨痕。
驛亭外寒梅疏影橫斜,忽然一陣暗香襲來,他摸過硯臺,筆尖卻意外暈開一片血紅斑駁——
宣紙上"梅嶺"二字竟?jié)B出血珠,順著"嶺"字溝壑滴落在青磚路上,轉(zhuǎn)瞬凝結(jié)成枚朱砂印。
"蘇學(xué)士可否借宿寒廬?"不知何時,守林老人的草廬已現(xiàn)身寒梅深處。
屋內(nèi)煨著罐陶罐,白霧漫過梁柱時,隱約浮現(xiàn)蘇軾曾為巢谷刻的字跡:"士之生,死而異兮......"老人拂去陶罐上霜花,露出罐底篆印:政和年造。
蘇軾驚問:"巢谷歿于元符二年,政和年間已是宣和之后,此罐何來?"老人笑撫梅樁:"嶺上梅樹,皆因?qū)W士《惠州一絕》活至今。"
話未落音,罐中茶湯忽地溢出,茶面映出梅關(guān)烽火臺殘影,烽火間依稀立著個披蓑老者,正是三年前惠州送別的自己。
是夜朔風(fēng)卷雪,蘇軾獨對寒梅作畫。案頭狼毫筆忽然凝滯,紙面浮現(xiàn)出個穿青衫的書吏,抱來卷《嶺表錄異》。
書吏指著其中一頁:"學(xué)士可看這荔枝記載?開寶七年,陳堯叟疏浚梅嶺古道,曾在關(guān)樓壁畫倒懸雙鯉......"
話音未斷,蘇軾驚見窗外枯木垂枝竟幻化成張九齡祠的飛檐,祠前廊柱分明刻著張文獻公的詩句,只是"海上生明月"中的"月"字,此刻卻滲出墨色水珠,正滴在他硯臺尚未干的荔枝圖上。
大庾嶺晨霧中,蘇軾遇見個牽驢村童,斗笠下滲出本《陶淵明集》。
童子說:"先生莫走古道,昨夜巖崖落石,壓死個吟'采菊東籬下'的書客。"蘇軾瞥見石壁上鐫著陶詩殘句,最后六個字竟是"采菊東......有鬼"。
他突覺背后寒意,回頭便見牽驢童子站在三里外的梅關(guān)關(guān)樓,驢背馱的不是行李,卻是座微型梅嶺,梅枝間懸掛的不是積雪,而是當(dāng)年嶺南貶官的流放詔書。
渡湞江時,漁夫高唱采蓮曲,船槳撥碎水面月影,每道波紋里竟顯出個被貶謫的影子:柳宗元舉杯飲霜,李德裕焚稿痛哭,李綱被押時仍摩挲《易傳》。
蘇軾長篙點水,忽聽得漁家女唱道:"問汝平生功業(yè),黃州惠州儋州......"最后一個"州"字未落,整片河面騰起白梅,花瓣上的寒霜凝結(jié)成她腰間玉佩的紋樣,而那紋樣分明是蘇軾給朝云繡的同心結(jié)。
月圓之夜,蘇軾枕著行囊在梅嶺茅屋休憩。
月光滲進窗欞,將《赤壁賦》的墨跡染成暗紅。他摩挲著硯臺邊角未干的朱砂,忽然想起陳太守送別時塞的半塊糕印,此刻卻顯出文字:"坡老北歸時,梅嶺梅樹盡焚。"
窗外風(fēng)雪愈急,墻上的《寒食詩帖》被吹得字句紛飛,那些字在空中重組,拼出兩句:"問汝平生功業(yè),不是黃州惠州儋州。"
最后"州"字沉入地板裂痕,裂痕深處竟蜿蜒出條通往梅關(guān)的古驛道,道邊石碑刻著:"紹圣四年甲子春,風(fēng)雪壓折梅枝三萬株"。
梅關(guān)曉色朦朧時,蘇軾倚著第三塊"梅嶺古道"界碑。
忽然看見界碑側(cè)面浮現(xiàn)父親蘇洵的筆跡,寫的是二十年前《上樞密韓太尉書》的片段。
字跡漸淡時,遠處的粵北群山回蕩起鐘磬之音,原來是嶺南道觀的撞鐘僧與僧伽大師對坐論禪,撞鐘僧說:"昔年韓文公貶潮時,梅嶺積雪四十九日。"老僧輕敲木魚續(xù)道:"然坡翁貶儋后,梅嶺每三年逢甲子必降瑞雪......"
渡口傳來欸乃,蘇軾登上北歸孤舟。
船夫撐篙時,篙底沙礫里竟?jié)B出張九齡的《感遇》詩,"蘭葉春葳蕤"一句最末的"葳"字化作水珠墜入江中,激起漣漪繪成蘇軾與朝云的剪影。
對岸傳來歌謠:"坡公行過梅關(guān)后,滿嶺梅花盡點頭。"船行深處,蘇軾看見二十年前惠州豐湖書院的石碑在浪中浮沉,而浪尖上浮現(xiàn)的字跡分明是大赦詔書:"提舉成都玉局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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