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狗剩!再不起來剁豬草,看俺不抽斷你的腿!"天還沒亮透,王寡婦的破鑼嗓子就震得茅草房掉渣。
狗剩一骨碌從稻草堆里滾下來,褲腰帶都沒系緊就往灶房竄。
這名字是王寡婦起的,說是賤名好養活。
十五年前老張頭在亂葬崗撿到他時,裹他的破棉襖里塞著塊玉佩,當場就被王寡婦當了換酒錢。
"呸!晦氣東西!"王寡婦捏著酒壺罵,"還不如養頭豬崽!"
(二)
日頭爬到樹梢時,狗剩已經剁完三筐豬草。
他瞅著王寡婦扭著水桶腰去趕集,麻溜兒掀開豬食桶。
老母豬的飯食可比人講究:麩皮拌著爛菜葉,偶爾還有弟弟啃剩的雞骨頭。
狗剩抄起葫蘆瓢,專挑底下沉的糊糊——前兒掉進去半拉餿窩頭,泡得跟肉糜似的。
"求爺賞口稠的?"他沖老母豬作揖。
這畜生倒通人性,挪開屁股露出食槽底。
狗剩把頭埋進去猛嘬,豬尾巴甩他臉上也不管,活像餓鬼托生。
窗臺曬的野菜干招來綠頭蠅,他揪把嫩芯嚼著:"這叫葷素搭配!"
酸汁兒順著喉嚨燒心,倒比喝涼水頂飽。
正美著,忽聽弟弟在里屋喊:"狗剩!我要吃鎮上的糖人兒!"
(三)
月牙兒掛上枝頭,狗剩才摸到堂屋。
油燈早滅了。為了節省燈油,除了弟弟晚上念書的時候,王寡婦是不允許點油燈的。
里屋鼾聲如雷,外邊桌上擺著殘羹剩飯。
狗剩摸黑舔著粗陶碗,舌尖突然觸到根咸菜絲——定是弟弟嫌齁吐出來的!
"乖乖!這可是葷腥!"他含在嘴里嘬了半炷香,咸味順著喉頭滑進肚腸。
舔完第五個碗時,腳邊突然"咔嚓"一聲。
"完犢子!"破碗碴子扎進腳心,他跪地摸索時,一團毛茸茸的東西蹭過手背。
(四)
油燈是萬萬不敢點的。狗剩摸回屋,從稻草鋪底下掏出三雙新編的草鞋。這可是他的寶貝,護得跟眼珠子似的。
上月趕集時劉鐵匠夸他手巧:"這鞋能賣四文!"
可王寡婦轉頭就讓他白送族長兩雙。
墻角忽然傳來"喵嗚"聲。
狗剩渾身汗毛倒豎——那團黑影竟竄上草鞋架,綠眼睛在月光下像兩顆翡翠。
"黑爺!這鞋可不經抓!"
他撲上去護鞋,卻摸到滿手油光水滑的皮毛。
黑貓叼起草鞋就跑,他光腳追到柴房,見那畜生蹲在米缸上,爪子拍著缸底"咚咚"響。
(五)
"好你個偷鞋賊!"狗剩抄起燒火棍。
黑貓"嗖"地跳開,缸底赫然露出個油布包。
他抖著手打開——五兩碎銀子!夠買半畝地!
"黑爺!您真是財神爺下凡!"
他抱起貓要親,被一爪子撓在鼻頭。
外頭傳來王寡婦的醉話:"狗剩…再給娘打壺酒…"
狗剩把銀子藏進草鞋,整宿摟著黑貓傻笑。
這貓身上有股子廟里的香火味,熏得他直打噴嚏。
(六)
五更天,狗剩揣著銀子往鎮上竄。
路過李記糧鋪時,掌柜的正罵伙計:"眼瞎啊!陳米當新米賣?"
"掌柜的,這米俺全要了!"狗剩抖開錢袋。
掌柜的瞅他破衣爛衫,嗤笑道:"小子,偷了哪家錢…"
話沒說完,黑貓竄上柜臺,"嘩啦"掀翻算盤。
掌柜的突然改口:"英雄出少年!給您打八折!"
(七)
狗剩在自家后山開了片荒地。
黑貓白天是貓,夜里化形成白胡子老頭,蹲在田埂上當監工,身后仍拖著根黑尾巴,尾巴尖指哪他種哪。
說也稀奇,別人家的豆子剛發芽,他這兒的藤蔓已經纏上樹梢。
秋收時,豆莢里竟滾出金豆子!
王寡婦拎著掃帚來搶:"反了天了!地是俺家的!"
黑貓呲牙撲上去,嚇得她一屁股坐進糞堆。
(八)
那夜黑貓突然開口:"傻子!還認得這個不?"
它吐出塊玉佩,正是當年裹嬰兒的物件。
原來當年老張頭撿孩子時,黑貓正是張家祖靈所化。
狗剩的親爹竟是遭奸人所害的糧商,留下萬貫家財被王寡婦私吞。
"喵了個咪的!"黑貓甩尾巴,"這些年你吃的豬食,本該是燕窩粥!"
(九)
狗剩帶著衙門抄家時,王寡婦正在地窖數銀子。
官差掀開她床板,底下埋著十年前糧商滅門案的贓物。
"不可能!"王寡婦瘋癲大笑,"那玉佩早被我…"
話沒說完,黑貓一爪子拍歪她的發髻,露出額角黥印——正是通緝令上的江洋大盜!
(尾)
狗剩成了方圓百里最大的糧商,娶媳婦那日,八抬大轎后跟著輛貓車。
黑貓窩在綢緞堆里打哈欠,爪子上的金鐲子叮當響。
王寡婦在牢里啃窩頭時,總跟獄卒吹牛:"當年那小子,可是吃老娘的豬食長大的!"
獄卒啐道:"吃豬食能成首富,俺明兒也去喂豬!"
而今十里八鄉的娃娃都搶著吃豬食,說是"沾財氣"。
老母豬們抗議無效,氣得集體絕食三天——當然,這是后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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