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看到一張她的照片。

一瞬想起了李碧云的文，清冷深刻也寂寞如影，美中含魑魅。

她是曾經的香港歌后關淑怡。王家衛的《墮落天使》里，除了黎明和美得讓世事失色的李嘉欣，還有她的女聲。

在《墮落天使》的經典橋段里，關淑怡的《忘記他》響起，讓這個關于失戀的故事更加寂寞和絕望，她的聲音卻像海妖像女巫，是清清冷冷的。

關淑怡其人也是，冷冷地兀自燃燒著，隱沒在聲光十色的流行記憶里。

像流星一樣劃過，短暫，但讓人很難忘得了。

一閉上眼，就是清冷眉眼，飄忽聲線，稍有不注意就要在面前像電影特效那樣被解構，像冰，像魑魅魍魎，還是賽博朋克世界里的女郎。

一流歌者，但退得太早，也好像隱沒得太早。有人說她輸給了脾氣，不過，也有人深知她就是這樣一個我行我素的“墮落妖精”。

1.

比起歌手，關淑怡更為人知的名號，是“翻唱殺手“。

其實那首《忘記他》的原唱，是鄧麗君，但后來詞曲作者黃霑評價關淑怡在《忘記他》中的演繹，比鄧麗君還好，又多了幾分慵懶，魅惑，纏綿。

各有所見，但關淑怡的女聲，在整個粵語樂壇，都實在難得。

《難得有情人》、《繾綣星光下》、《夢伴》、《忘記他》、《深夜港灣》......隨便哪一首拎出來，都是經典中的經典。

80 90 年代，關淑怡是能與林憶蓮同臺叫板的實力唱將，也是曾與王菲不分伯仲的一代天后。

菲的聲音空靈，Sandy 的聲音有種撥弦的性感清糙，關淑怡的聲音比他們都要遠，幾乎像游魂一樣，讓人想到冷月如霜。

她曾經是在紐約學服裝設計的，因此對潮流的嗅覺，更加敏銳。

家境好，有個性，唱歌只是唱想唱的，這是她的事業標簽，當然落在世俗眼里，后來也會變成桎梏。

后來逐漸隱沒，也是因為和寶麗金鬧不合。

1989 年，關淑怡發了那一首《難得有情人》。她獲了十大勁歌金曲新人獎。

在最火的年紀，譚詠麟張學友都是她圈中好友。并多次登臺一起合唱。

而時間不留情，荏苒 30 年，曾和她并肩的王菲，林憶蓮，都是歌后級別。

而關淑怡似乎總和一連串不好的新聞聯系在一起：情緒失控，自殺傾向，疑似落海，與活佛的戀愛。

但紛擾都已經過去了。

2.

在因為意見不合離開寶麗金之前，關淑怡在 1995 年發行了她最為人稱道的那張專輯。

《Ex All Time Favourites》。

她翻唱了 10 首八九十年代的勁歌金曲，從《忘記他》到《拒絕再玩》。

幾乎每一首歌經由她唱出來，都讓人忘記原唱。

像罌粟亡靈，原版的奔涌情浪化作游絲，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尤其那一首《深夜港灣》是讓人上癮的快樂。

有人叫關淑怡作，港版黃耀明。

夜已在變幻像鉆石燦爛但也這么冷

看千串霓虹泛起千串夢 映著這港灣

但也正因為這個性，她很難走上旁人給她設計的路線。

當年，寶麗金本來想把她包裝成一代勁歌金曲歌后，對抗華納的林憶蓮，但無奈，他們有情她無意，最后不歡而散。

關淑怡在圈內是出了名的難相處，性格和肖像一樣，冷貴，有些超前的酷，和她玩的音樂一樣。

也曾想老老實實出幾張情歌碟，但還是忍不了千篇一律的卡拉 OK 唱腔。

2000 以后，關淑怡似乎“消失”了。

3.

其實，聽過她唱歌，知道她對音樂的執念，她個人生活如何，都不至于讓人太驚訝。

媒體總愛稱她作“瘋女人”，千禧年之后，自殺風波，私生子，因抑郁癥露宿街頭...傳聞甚囂塵上。

但她內在好像有一種放縱歸放縱，怎么都不會垮

掉的內力。

特別喜歡她和兒子的這一張合照，松弛，不管不顧的颯。

她就是她歌里的那些女子。

《夢伴》，野性和颯爽；

《印象》，癡纏幾分，人一生總有至愛 ；和不丹活佛一段情緣，是她心向往之的夢魘罷。

《容易受傷的女人》，這首歌，搖曳生姿，怕陷進去。

3.

2013 年，在紛擾傳聞后，她開了一場演唱會。

她說，很久沒有見大家，好多東西我都不會去解釋。我在學習優雅地“放下”很多事，是 music bring me back（音樂把我帶回來的）。

每個人對時間的概念都不一樣，你們的五年，可能對我來說只是五分鐘而已。

玩得盡興了，自然要忘卻時間。世俗幾多事，不過是一天一夜的喜怒哀樂。

關淑怡曾用藏語翻唱過薩頂頂的《萬物生》。 這歌后來被改編成了粵語版的《梵音》。咿咿呀呀，生命自由。

2009 年，43 歲的關淑怡發了一張實驗音樂專輯《 Shirley's Era》，和林憶蓮發《蓋亞》一樣，也進入了自顧自玩的化境。

林夕在其中為她寫了一首如今大火的歌，叫《地盡頭》：

誰讓我的生活生命被轉換

都記得自己從未悲觀

強硬到自滿

不得不說關淑怡的聲，唱粵語才真是哀切到極致，歡凄也到極致，錯綜成相，大致也是她的心路。

專輯里另一首很美的叫《山水》，如水墨般鋪陳開來。

很多人也知道 Shirley，不僅是關淑怡的英文名，也是曾經的王靖雯的。如今兩人際遇大不相同，但世事輪轉，人微渺，終究是山水間那一點。

4.

2019 年，在所有人都遺忘她的年份，關淑怡卻悄悄出了她的第 12 張粵語大碟。

名字叫《Psychoscoustics》。直譯過來是心理聲學。

還是纏纏繞繞的英文更動聽。

這是一張翻唱專輯。曾被人稱為“逼死原唱”的她，這一次，翻唱了自己的老歌。

倒也很像王家衛電影里的概念，每一次相遇，都是重溫舊夢。

很多人不知道，她其實是《春光乍泄》的唯一女主角，不過還是被墨鏡王剪掉，只出現在紀錄片里。

從歌到人，最好的活法，都是在記憶的舊日里。

如今對女性觀念又有了新的解讀，她的活法似乎超前得更適合這個時代，但她也有過了最好的記憶。只需要音樂，而已。

最喜歡偉文給她寫的那首《關于我》。這是特別偉文的一首詞，也是特別關淑怡的 —— 兩個人的個性，都足以作形容詞。

興衰都關于我

悲喜都關于我

你去做你 我做我的我

即使跌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