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古戰役結束后,緬甸盟軍統帥部,曾經制定過一個宏大的會戰計劃,一場旨在打敗日本人,和挽救緬甸的決定性戰役。然而西線英緬軍防線率先崩潰,英緬軍再次在沒有通知中國友軍的情況下開始撤退。盟友這種不光明的舉動,徹底動搖了中國軍隊殘存的信心。
蔣介石當天晚上就從重慶發來急電,命令遠征軍,將會戰計劃改為縱深防御,御敵于國門之外,至此盟軍內部是徹底決裂了。英軍西逃印度,中國軍隊退守國門,然而和盟軍混亂不堪的狀況相反,日軍卻是沿著緬甸公路和鐵路,快速向北推進。緬北重鎮臘戍和密支那相繼失守,中緬邊境被完全封鎖。率大軍撤退的遠征軍第一路副司令長官,兼第五軍軍長杜聿明,不愿意東進落入日軍夾擊的陷阱,而蔣介石又明令他們不能襲擊印度,以防中國軍隊淪為英軍的附庸。這樣對于杜聿明來說,唯一的退路就只剩下,從緬甸北部繞道回國,正是這個命令讓無數將士斷送了生命。
緬甸北部至今仍然是一個外人,難以涉足的神秘世界。孟拱以北山嶺縱橫,河流密布,幾乎所有溪流都匯入到一條,長達400公里的河谷,河谷南段叫做孟拱河谷,北邊的一段則完全沒有人煙,緬甸人把它叫做胡康河谷,也叫野人山。然而就在撤退大軍,即將進入野人山口的時候,一場慘不忍睹的悲劇發生了。
近千人的傷兵選擇了自焚,他們都是斷胳膊斷腿,如果用擔架抬他們爬山,好人也會累死。如果留下來,緬甸奸細和日本人都會殺了他們。
為了不拖累主力部隊,不讓杜聿明為難,傷兵們用汽油點著了棚子,選擇了集體犧牲。同胞遭這樣的慘死,部隊敗到這個地步,包括杜聿明在內,以及后續經過的每一個戰士,走到這里都會自動跪下去,向死去的戰友磕個頭。傷兵們的集體自焚,成了中國遠征軍在緬甸戰場上,最為凄涼的一幕,也從此開始了5萬名中國將士,野人山上的死亡之旅。
1942年5月,中國遠征軍第五軍的直屬部隊,和新22師、新38師、96師以及新28師一部,陸續闖入了陰森恐怖的叢林,胡康河谷(胡康在緬甸語里是魔鬼的意思)。
從5月開始,暴雨籠罩著無邊無際的山谷,洪水來勢兇猛,轉瞬之間人馬無影無蹤。幾個月中不斷有涉險渡河的中國軍人葬身山谷。如果說暴雨是魔鬼緬北的眼淚,那么叢林里無處不有的,他最為兇暴的爪牙螞蟥,成群結隊無孔不入。有人只蹲下去三分鐘,大腿上就爬滿了螞蟥,它們不但吸血,還傳播致命的疾病。除了螞蟥,還有數不清的蛇蟲毒蟻,螞蟻剛在腐尸上吃飽,又趴到活人身上消遣。
杜聿明回憶道,一個發高熱的人,一經昏迷不醒,又被螞蟥吸血,螞蟻侵襲,大雨沖淋,數個小時內就會變成白骨。
空寂的野人山,從來就沒有涌進來這么多饑餓的人,戰士們自帶的糧食很快告罄,藥品也已用光,饑餓開始威脅這支5萬多人的隊伍。由于唯一的電臺連同報務員,一同墜入深淵,從此他們也同外界斷絕了一切聯系。
許多學生兵因為缺乏食物,成堆成堆餓死,他們大多一二十歲,小的只有十六七歲,都是立志熱血救國才參軍的。除了饑餓,瘧疾也讓許多遠征軍戰士,無聲無息的消失在緬北叢林里。
一條由成千上萬中國遠征軍將士的白骨,鋪成的求生之路,在原始叢林里向前緩慢的延伸,幸存者憑著一種本能,一步步走向生的希望。
1942年5月10號,擔任后衛的200師被敵人分割開來,和軍部失去聯系。于是戴安瀾就決定另辟蹊徑,轉進緬甸中北部的山區打游擊,伺機進入國境。當時在200師前往國境的道路上,日軍早已在兩條大江和三道公路上,設下了重兵阻擊。
為了避開日軍飛機的偵察,200師只能在茂密的叢林里行軍。為了讓部隊少走彎路,保存寶貴的體力,戴安瀾派軍官化妝成緬甸百姓,偵察通過的地點和道路,并在十字路口設立聯絡兵,以免部隊迷失方向。就這樣他們順利穿越了日軍的第一道封鎖線。
5月18日第200師,抵達日軍的第二道封鎖線,正當前衛部隊穿越登陸時,他們突然遭到日軍的伏擊,情急之下戴安瀾命令,分散突圍,到巴莫以北尖高山會合。沖鋒號吹響后,數以千計的中國士兵端起刺刀,勇敢的沖向公路和山頭,日本人的機槍、步槍和炮火,織成一道道濃密的火網,吞噬著成群的中國士兵。
激戰一天,傷亡過半的第200師,才從東面山坡撕開一條缺口,殘余官兵才得以死里逃生,但戴安瀾在突圍時不幸負了重傷,一梭機槍子彈擊中了他的腹部。日落后,終于擺脫敵人追趕的第200師殘部,抬著昏迷不醒的師長,舉著彈洞累累的軍旗,乘著暮色悲壯地消失在巴莫以西的森林和峽谷中。在他們身后的戰場上,留下了一堆堆血肉模糊的尸體。
三天之后,東京電臺宣布,戰無不勝的帝國皇軍,在緬甸北部全殲中國王牌部隊第200師,擊斃師長戴安瀾,消滅該師官兵5000人。
5月下旬分散突圍的第200師官兵,陸續到達中緬邊境集合地點,此時全師已不足3000人。自此這支遍體鱗傷的隊伍,抬著他們奄奄一息的師長,在緬北大山里開始同日本人捉迷藏。據幸存者回憶,全軍食糧早已斷絕,一位營長向當地村民尋得一碗粥米,送予戴安瀾,他僅僅喝了一口,就左顧右盼潸然淚下。
當第200師到達一個名叫毛邦的山寨時,戴安瀾神志突然清醒起來,他囑咐部下替他整理衣冠,扶起他向北瞭望,并喃喃說了許多含混不清的話。令人痛心的是,傍晚一代抗日名將,凋謝在緬甸的荒山叢林之中,時年僅38歲。
5月10號下午,杜聿明接到報告,孫立人的隊伍沒有跟上來。一個月前在仁安羌,孫立人率領的中國遠征軍新編第38師,以少勝多,憑借一己之力,解救出了被圍困數日,瀕臨絕境的英緬軍第一師,轟動了英倫三島。
此刻新38師,非但沒有棄車上山,反而在公路上重新集結,然后掉頭朝相反的來路開去。孫立人知道進山是死路一條,他要救自己的隊伍。
在300公里的干線公路上,孫立人親率新38師萬余官兵向南急進。他們冒著空中敵機的轟炸掃射,和地面日軍的圍追堵截,以決死的勇氣和破釜沉舟的決心迅猛突圍。1942年5月11日晚,新38師先頭營,與日軍一個搜索大隊迎面相遇,日軍將車輛阻塞在道路上,并占據房屋,強行阻擊。孫立人一面指揮機槍和步兵炮向敵人猛轟,一面讓士兵排除路障。
日軍沒有想到一支軍隊,突然迎頭而來,全師只用了40分鐘,就殺開一條血路,然后毫不停留的向西開進。孫立人以前所未有的勇氣,主宰了自己的命運,也挽救了全師官兵。半個月后新38師到達印度邊境,不料英屬印度守軍,竟然如臨大敵,拒絕他們入境。
印緬邊境的駐防軍司令官艾爾文,不贊成一支他國的外軍,進入自己防區,因為他目睹了英軍外逃入境的狼狽相,而中國草鞋軍的名聲,更是一塌糊涂。他擔心這樣一支軍隊潰散而入,會給自己的轄區,帶來一大堆麻煩。
于是上報印度總督韋維爾,準備將中國官兵全部繳械,繳械前不準下山。看到英國人如此恩將仇報,孫立人當面怒斥英國人忘恩負義,并聲稱再不讓下山就開打。
就在這時,剛剛在緬甸仁安羌,被新38師解救出來的,英緬軍第一軍軍長史萊姆,聞訊后直接去見了艾爾文。首先他勸告艾爾文,不要恩將仇報,危害剛剛挽救英軍脫離危難的友軍,并忠告艾爾文不要與這支友軍發生沖突。史萊姆的理由很簡單,艾爾文的邊防軍,根本不是眼前這支中國軍隊的對手。
最終新38師解救英軍的威武豪情,獲得了全體攜帶裝備進入印度境內整訓,守軍鳴禮炮熱烈歡迎的回報,并獲得了一個可以休養生息的地方,利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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