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增長引擎的切換難題。
新眸原創·作者 | 鹿堯
“僅退款”塵埃落定,最先被推上風口浪尖的不是消費者或商家,而是羊毛黨。
這次調整被解讀為從“極致消費者保護”向“平衡治理”的轉向,針對的是平臺過度介入下的被動退款,但需要注意的是,這并非剝奪消費者合理維權的權利——比如人們收到爛水果后,通過與商家協商獲得部分退款的合理訴求,依然會得到保障。
這項引發廣泛討論的規則,最早可追溯至2014年京東推出的自營商品僅退款,初衷是通過降低退換貨的時間與運費成本,提升局部運營效率。只不過誰也沒想到的是,七年后拼多多會將其改寫成行業競爭的重武器。
彼時拼多多擁有近900萬商家,以中小商家和白牌為主,低價商品聚集、SKU高度同質化,加上生鮮品類天然存在的保質期短和高破損率,9億活躍買家的海量交易帶來的監管壓力,促使平臺采取"極致偏向消費者"的運營策略來維持增長。
后面的故事我們都知道了。當拼多多將僅退款從生鮮品類逐步擴展至全品類時,平臺的確同步駛入了高速增長,同時也拉開了行業內卷的序幕。過去幾年,極致的比價和低價幾乎成了所有平臺的戰略關鍵詞,最直接的原因就是為了抵抗拼多多對市場份額的沖擊。
然而,隨著近一年行業逐漸回歸理性,尤其是“僅退款”的全面取消,行業競爭被重新定調——從“內卷式服務競爭”回歸“商業本質”,中國電商平臺再次回到了同一起跑線。
對于行業來說,這的確是撥亂反正的好消息,各家是時候展開綜合實力的較量,但對于拼多多,情況或許更嚴峻,它必須回答一個更本質的問題:
剝離極致低價和極致售后的雙重濾鏡后,這家以“比價”顛覆行業的平臺,究竟靠什么來維持增長?
01
價格戰撐不起拼多多的核心競爭力
大型電商平臺的每一次重大決策調整,必然是經過系統化論證與多維度權衡后的結果。
取消“僅退款”也不例外,表面看是要修復舊模式的系統性漏洞,但實際上是平臺與商家矛盾的集中爆發,平臺不得不為持續發展和未來的戰略轉型做考量。
商家端數據顯示,極端規則導致退貨率波動起伏,中小商家運營成本增加,更深層的危機,過度依賴低價策略的生態正在反噬平臺——拼多多商品投訴量久居行業第一,商家流動性明顯。
這解釋了為何拼多多近期的密集動作中,"內容化"和"產業帶敘事"兩條主線越發清晰可見。前者是傳統貨架電商平臺應對內容電商下的共同布局,后者則更多是基于原先C2M基因下的一次重新梳理,有意思的是——這些都與抖音電商的發展路徑形成微妙呼應。
事實上,回看近兩年拼多多的動作,這些調整其實早有鋪墊。
2022年,“多多視頻”取代“直播”躋身首頁底部一級入口,在真金白銀的補貼下,DAU峰值突破1.5億,用戶日均使用時長超40分鐘;2023年起,平臺加碼直播業務,通過“新超星計劃”“百產計劃”等吸引外部主播,推動店播模式落地。
內容化改造一度被視作拼多多實現增長的新引擎。
去年多多短劇出圈,用戶每滑動幾集短劇,就會被自動推薦匹配有相關搜索記錄的帶貨視頻。但據QuestMobile統計,相比主流電商平臺詳情頁2%-5%的轉化率,行業普遍認為短視頻電商轉化率約為1%-3%,拼多多的短視頻帶貨效果也未及預期。
自2024年推出“百億減免”“新質商家扶持計劃”后,拼多多將資源持續向供應鏈上游傾斜。內容化成為這一戰略的重要載體:達人通過展示產業帶工廠生產流程、農產品溯源故事,將低價商品包裝為“性價比之選”,而非單純的“廉價貨”。
不過相比抖音以“內容即流量”為核心,通過算法推薦實現“貨找人”的全域種草;拼多多的內容更像是“貨架電商的數字化升級”,短視頻和直播仍以商品信息展示為主,本質是傳統詳情頁的動態化延伸。
換句話說,拼多多的內容化與抖音存在本質差異。以至于最終導致前者難以復制后者“種草-轉化”的閉環,反而流量轉化更依賴平臺規則——例如,商家需通過“定向推廣”將短視頻掛載到商品詳情頁,才能實現精準導流。
今年以來,拼多多又開始招募抖音直播商家入駐,并為商家提供智能中控系統支持,這一舉措被看作是直播業務尋求外部輸血的信號。但雙平臺直播模式也帶來潛在問題:如何協調跨平臺價格體系、避免內容同質化,成為擺在平臺面前的現實挑戰。
02
從“補貼驅動”到“回歸產業帶”:轉型陣痛顯現
自電商行業進入存量競爭,產業帶商家就被各大平臺競相爭奪。
從浙江的義烏小商品、廣東的服裝產業帶,到云南的鮮花綠植、東北的皮草糧油,本質上是其背后的集群化生產能力、供應鏈效率和成本優勢,精準契合了電商平臺在流量競爭、用戶留存、供應鏈升級等命題上的需求,直接支撐電商平臺的低價策略。
拼多多近兩年圍繞產業帶商家的布局越發密集。2023年升級“拼品牌”扶持計劃,去年推出“百億減免”為千萬商家節省數十億推廣成本,“電商西進”計劃實現西部訂單量增長,今年成立商家權益保護委員會并推出千億扶持計劃。
一系列舉措,均指向同一個目標——重構以產業帶為核心的供給生態。
事實上,產業帶商家資源本就應該是拼多多的核心競爭力之一,“白牌商品”屬性完美匹配拼多多的用戶需求,平臺早期通過“農地云拼”模式直連農產品產地,2020年即成為中國最大的農產品上行平臺,驗證了產業帶資源對低價心智的支撐作用。
拼多多的C2M也一直是其區別于傳統電商的差異化模式。通過大數據分析用戶需求,反向指導產業帶商家生產,實現“以需定產”,有產就有銷,進而去做供應鏈的優化,最終形成“低價-銷量-成本優化”的循環,這幾乎成了“拼購”邏輯下的穩贏玩法。
到這里不難發現,產業帶資源之于拼多多的主要作用,仍然是支撐起平臺“低價”模式的持續運作。
但另一方面,平臺與產業帶商家之間矛盾的導火索就此產生。
以酒業為例,據媒體報道,品牌大商一般將拼多多視作一個線上的百榮市場(全國最大的白酒集散地),各地酒商也幾乎都將拼多多作為低價消庫存的主要渠道。但對于品牌來說,他們怕的不是低價,而是破價和亂價。
傳統品牌依賴“廠家→經銷商→二批商→終端”的層級渠道體系,每個環節都有合理利潤空間。但拼多多的低價直連消費者,相當于讓經銷商繞過二批商直接觸達終端,打破了原有的價格分層。同樣一瓶酒,在拼多多線上的銷售價格可能要低于線下渠道商的進價,長此以往,導致廠家對渠道的控制力喪失。
對于品牌來說,市場價格的擾亂無異于品牌形象的透支——從酒類,到各種電子產品,同樣的問題幾乎能在各個類目上演。
除此以外,很長時間以來,拼多多上的產業帶商家的價值并未被充分挖掘。
直播電商、短視頻帶貨興起后,產業帶的“源頭直供”故事成為天然的流量素材,這種“生產場景可視化”降低了用戶決策成本,尤其契合抖音、快手等平臺的內容電商邏輯。平臺通過扶持產業帶商家,既能拉動代工廠向品牌的產業轉型,也能豐富內容生態,提升流量變現效率。
因此不少細心的人發現,在短視頻、直播帶貨領域受挫的拼多多,當下把重點也轉向了面向產業帶商家進行敘事。但在業內人士看來,轉型并非易事。
一方面,用戶對拼多多的“低價心智”根深蒂固,供應鏈升級伴隨的品質化嘗試,可能面臨價格敏感型用戶的流失風險;另一方面,產業帶商家的品牌化需要長期投入,從技術支持到市場推廣,均考驗平臺的資源調配能力。
更大的壓力來自業績層面。2024年四季度財報顯示,拼多多總營收1106億元,同比增長24.45%,較2023年同期顯著放緩;凈利潤增速從60.73%降至17.9%,連續兩季不及市場預期。2025年一季度增速進一步滑落至15%以下。
盡管管理層將原因歸結為“外部環境與商家支持投入”,并強調“短期財務表現不應作為唯一評估標準”,但市場對此并不買賬:財報發布后兩日,股價累計跌幅超10%,當前1400億美元左右的市值僅為阿里巴巴的一半,曾經的市值反超優勢已大幅收窄。
03
難以擺脫的路徑依賴
在中國電商行業里,拼多多一直是個特殊的存在。
公司體量龐大,但管理層鮮少公開露面,雖然經常不按套路出牌,但其就像一個機器一樣時刻自動運轉,“最極致、效率最高”,專注電商,不多元化,擁有壓到極致的差價和最接近Costco的商業模式——這是拼多多處在高光期時外界對其的評價。
但眾所周知,國內擁有最復雜的商業場景和最繁復多樣的交易規則,最不缺的就是變化,隨著市場趨于內卷,平臺紛紛將增長期望寄托于“存量”,用好所謂的“精細化運營”——但這個詞匯在拼多多身上并不多見。
就拿行業常規來看,統一的營銷中樞往往是衡量一個電商平臺成熟的重要指標,如淘天的阿里媽媽、抖音的巨量引擎,他們不僅是核心盈利來源,更承擔著整合生態資源、推動跨平臺協同的重要角色,同時為商家提供系統化、可量化的精細運營方案。
拼多多的營銷模式和他們很不一樣。作為以社交電商和低價策略為根基的拼購平臺,拼多多早期依靠“社交裂變”在下沉市場打開局面,形成了“平臺主導流量分配”的路徑。商家廣告系統聚焦于社交裂變、低價促銷和用戶增長,例如“多多進寶”類似淘寶客的分傭機制,“百億補貼”則通過直接讓利吸引消費者。
值得注意的是,拼多多的主要營銷方式中,“拼單”“砍價”等功能本質上是社交傳播和用戶裂變的載體,而非傳統意義上的廣告系統。盡管商家后臺集成了“多多搜索”“多多場景”“聚焦展位”等多個產品,但其營銷體系仍然分散。
這種模式的局限性在于,過度依賴價格優勢,而在系統性、多元化的經營策略上存在明顯短板。
此前黃崢曾表示,相比布局采銷這類職能部門來推進銷售,他們更傾向于打造一種基礎設施,通過將全國人群進行細化和分層,并把數據開放給商家,每一類人群都對應著大量的工廠,從而滿足其特定的消費需求,這樣一來,既能夠帶來源源不斷的需求,也能夠滿足持續不斷的供給。
但就目前來看,這并不意味平臺能夠完全回避精細化、差異化的運營邏輯。
近期拼多多上線視頻通話功能,雖然實際效果還無從得知,但仍被視為其嘗試精細化運營的信號,某種程度上,這個功能甚至可以理解為應對“僅退款”取消的后手。過去商家依賴“滿減券”“低價秒殺”等粗放方式獲客,如今平臺試圖通過“一對一”視頻溝通提升服務質量,以實現復購率和客單價的提升。
轉變的背后,是行業趨勢的推動:當淘寶、京東等平臺拉新成本已達千元以上,粗放式補貼難以為繼,平臺和商家不得不轉向優化服務流程、提升轉化率來降低邊際成本。
但對于依靠社交裂變起家的拼多多而言,挑戰或許更為艱巨。近期有消息顯示,在取消僅退款政策后,為降低退貨退款率,平臺測試了一款挽單工具,在消費者申請退款時自動發送商家預設的挽留方案,如提供補償等,以換取消費者撤銷申請。
本質上,這種做法仍是通過價格手段解決問題,并未跳出原有的邏輯框架。換句話說,對于這家公司而言,如何跳出以往的路徑依賴,如何在精細化運營的道路上,平衡短期效果與長期生態建設,這些都將是拼多多面臨的長遠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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