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零的百合》

(長篇紀實文學)

董宏偉

十二、我要回家！但“我”還能回得去嗎？良心發現？最終良知和良心占據上風，劉文生竟然就這樣放百合走了！

盡管李秀珍走了，可她那怨毒的表情以及嚴厲的指責，讓百合對尚未見面的媽媽的信任度大幅降低：“媽啊，我知道你本不是個好女人，你為了自己，無情拋棄父親和我另尋新歡，對于你追求過好日子的愿望我能理解，也在心里諒解，可你要是真拐賣了別人，給別人造成一生難忘的傷害，你知道嗎？對此我永遠無法原諒。媽，你若真這么做了，你不僅不是個好母親，更不是個好人，這個媽我認不認都無所謂！因為你的行為讓我感到羞恥。”

百合一個人癡癡地坐在床上，兩只胳膊垂著，無力地搭在雙腿上呆呆地想著，對母親的熱愛與期盼瞬間化成了深深的怨恨。她開始恨母親，更恨李秀珍，是她們將無辜的自己送上這條布滿荊棘的不歸路。

“我要回家。放開我，我要回家——求你了，你這背信棄義的小人！”沉思中的百合突然驚起，從床上跳到地上，聲嘶力竭地呼喊。聽到喊聲，正在外面的劉永生急忙跑進屋里，滿臉疑惑不解地望著她。

“我要回我的家，我要回廣西，我要回到我的大山里！”

百合滿臉淚痕，凄楚悲涼地看著劉永生哀求道：“永生哥，我知道你不是壞人，你就行行好，放我回家吧！你那八千塊錢李秀珍不還你，將來我就算做牛做馬也一定還你。請你相信我！”百合的聲音充滿了哀婉與期望。

看著百合可憐的模樣，劉永生不禁產生了放她自由的念頭。然而，他轉念一想，要是放了這小妮子，再想收回來那就不可能了！至于百合說還錢的事，更是毫無把握！即便她有心，也沒這能力呀。那八千塊錢可是我爹一輩子的積蓄！也是我今后的最大依靠。放了她？不、不能這么做，太危險了！想到這些，劉永生又狠下心，盡量用委婉的語氣勸百合說：

“哎，我說你啊，還是再等等吧！既然來了，離你媽那兒應該不遠了，還是見見你媽再回去吧，她再不好，也是你母親啊！你都十幾年沒見過她了，甚至都不記得她的模樣了。我向你保證，如果今晚李秀珍不來，我一定放你走！”劉永生清楚自己這番話有多虛假、多蒼白，充滿了多少不確定性。因為，他實在不希望那個結局出現，那八千塊錢對自己太重要了。

沒錯，自百合幼時母親就離開她，十幾年過去了，在百合的記憶中，母親的音容笑貌早已模糊，沒見過母親是百合心中隱隱的痛，雖說母親可能有諸多污點和過錯，可天下哪個女兒不想見到自己的生母呢？善良的百合更是如此。所以，盡管劉永生的話蒼白無力，卻擋住了百合急切離開的決心，止住了她堅決邁出的腳步，很快，她居然安靜下來！

劉永生極力敷衍著百合，等待黑夜降臨；百合對見到媽媽還存有不切實際的期盼，她的仁慈善良致使自己一錯再錯，最終釀成無法抹去的遺憾！

時間過得異常緩慢，簡直比一年還要漫長。今天對劉永生而言，可謂是他有生以來最漫長的一天。晴朗天空中那不通人情的太陽，依舊不知疲倦地散發著耀眼光芒，竟令人討厭地懸在頭頂，幾乎紋絲不動，甚至還挑釁似的不停眨眼，遲遲不肯挪動半分。

劉永生一邊在心里無數次咒罵太陽，一邊壓著怒火裝出和善的樣子，忙著給百合做飯。早飯他煮了玉米糝稀飯，配著饅頭和咸菜；中午他搟了面條，還打了兩個雞蛋，一整天都在做飯中度過。百合雖也盼著夜晚到來，可一直更擔憂李秀珍的出現，不來最好，來了會怎樣呢？想到這些，她實在沒胃口，對劉永生端來的飯幾乎不看一眼。

涉世未深的百合把一切都想得過于簡單、美好。此時她竟安靜得像只熟睡的小貓，閉著眼睛不言不語地斜靠在床頭上，劉永生幾次進出，她連眼皮都沒抬一下。而此刻的劉永生也孤零零地坐在院子里唉聲嘆氣，愁眉不展。毒辣的太陽光從大榆樹的枝葉間頑強地投射下來，把斑斑駁駁的光點照在他身上，劉永生心里涌起陣陣燥熱。

“我咋這么傻啊？那婆娘的話明擺著是騙人的鬼話，她肯定是糊弄人的！她會心甘情愿帶這閨女去找她媽嗎？劉永生你信嗎？她肯定不會，她要做的就是把她——把她再‘處理’掉。”想到這些，劉永生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涼意，不禁為百合的處境擔憂起來。

“劉永生，你不能再這么等下去了！那李秀珍是干啥的？她就是個人販子啊！她能安什么好心？我就積積德吧，這個妮兒是個好人，她太單純了，我不能再跟李秀珍一起坑害她了，就趁這個機會放了這姑娘吧！至于那八千塊錢——唉，就當是被人偷走了，我自認倒霉！”

劉永生的心里感到陣陣劇痛，仿佛被人狠狠揪了一把，他用力搖了搖頭，心想，都說除了割肉疼，就是出錢疼，以前自己從不相信，如今才有這般深切的感受，這真是切膚之痛啊！可是，誰叫自己攤上這倒霉事，心又這么軟呢？最終，他下定決心，站了起來，堅定地邁開雙腿。

“放了她、放了她！我現在就放了她，我給她路費，放她回家，也算做了件善事。至于沒了錢，就算以后打光棍，我也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了！”

搖擺不定、性格懦弱的劉永生經過良心的極度煎熬，終于毅然決定讓百合逃走。臨近黃昏的時候，他悄悄地走進屋里，用手挑起門簾，小心翼翼地探頭往里面瞅瞅百合，百合就像個木頭人似的，還是那個姿勢絲毫未變，無聲無息的，讓人分不清是睡著還是在閉目養神。從昨晚她吃了那碗面條到現在，她甚至一口水都沒喝。唉，這么熱的天！劉永生估計她肯定沒睡，應該是沒精打采的樣子。

“哎呀，我說你呀，聽見沒？你真傻。長這么大一點腦子都沒有，人家幾句簡單的謊話就把你騙過來，你看自己多冤！”劉永生同情地看著百合，忍不住脫口而出說道。

“你才沒腦子呢，我是為了找我媽！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我媽？我從小不記事時，媽就離家出走了，十幾年了，我爸后來也死了，一直跟著繼母生活。唉，我想她想得眼淚都哭干了！要不是我爸死了，我又太想我媽，怎么會被李秀珍騙來？”百合突然睜開雙眼，用幽幽的聲音說著，這聲音既像自言自語，又像在神堂前的傾訴，把本就膽小的劉永生嚇了一大跳！

“你沒睡著啊？我以為你睡著了呢！“劉永生嘟囔了一句。

“我睡得著嗎？我在想我到底該怎么辦？”百合無奈地應道。

“這樣吧，我想好了，你不能再等了！那個李秀珍是干這行的，她肯定沒安好心，她不來還好，來了就沒你好果子吃。天不早了，你想走就趕緊走，趁現在還沒黑，在外面還能找個旅社什么的先住下，現在就走！”

劉永生一邊說著，一邊順手從兜里掏出二十塊錢遞給百合，又用一塊干凈的籠布包了兩個饅頭讓她拿著，催促她快點離開！看著劉永生那誠懇的表情和突變的行為，百合那冷若冰霜的心中泛起一陣小小的漣漪。

“永生哥，你，你真讓我逃走？”百合十分驚訝，難以置信地問。

“走吧，你快走吧！”劉永生不再看百合，背對著她用力擺手說，“你趕緊走，不然李秀珍一來我可能會后悔，又成了那個李秀珍的幫兇。”

“那你的八千塊錢怎么辦？”

“啥八千塊錢？就當沒有那些錢，算是被大水沖走了！”

百合不再耽擱，急忙從床上下來，穿上鞋子，接過東西，就往外走。劉永生身子一軟，癱倒在百合剛才躺過的地方，清晰地聽到百合輕盈而慌亂的腳步聲跑出屋門，朝著大門跑去。

“走吧，你趕緊走吧！走了我就安心了，就當一切都沒發生過。”

劉永生緊緊閉上眼睛，說不清此刻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想好好平復一下心情。

且說百合，匆匆走到大門前，拉開那扇門，剛要邁出去，又縮了回來！

她看到大門外面離劉永生房前不遠處，有一棵高大的柳樹下，坐著五六個穿著土里土氣的當地女人，正嘰嘰喳喳地說著閑話。偶爾爆發出一陣“嘎嘎”的嬉笑聲，那些粗俗的言語恰好飄進百合的耳朵里。

“哎、哎、哎，你說呀，那娘們兒浪不浪？你說實話，不然咋把你那位給迷住了？”

“是啊，說呀、說呀！讓我們都聽聽。”

都是女人那尖細而放蕩不羈的聲音，接著，傳來更熱烈的哄笑聲。百合哪聽過這種聲音，而這次，她聽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咣當”一聲，趕緊關好街門，脊背緊貼著門板，不安地喘著粗氣。

“你這是怎么了？看到啥了？”

屋里的劉永生聽到院子里傳來不正常的聲音，連忙從屋里走出來，看到百合慌張地關上門后那失魂落魄的樣子，急切地問她。

“外面的大樹下坐了好多女人，都在那兒胡說些什么。我要是大白天從你家這么出去，萬一被她們看見怎么辦？”百合扭過頭，六神無主地看著劉永生說。

“沒事，你趕緊走，她們不會問你的，如果以后有人問起我，我就說你是我家親戚。”

百合一臉感激地看著劉永生，對百合來說，能走到大門外就是一種極為難得的奢望，因為那里是充滿自由的世界。百合的心“怦怦”直跳，她像即將回歸大海的魚兒，心中頓時波濤洶涌。她不再有絲毫猶豫，隨手拉開大門，就往外沖去。

未完待續......

作者簡介：董宏偉，洛寧縣特殊教育學校退休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