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大奎

癩頭和尚、跛足道人，這一僧一道就是《紅樓夢》有名的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是貫穿全書不可或缺的關鍵性人物。

他倆要么一道出場，要么分別露面，表現得蓬頭垢面瘋瘋癲癲，似乎是不可理喻的小丑角色，卻大有玄機，起著關鍵的提點、拯救和歸結作用，實屬夢醒紅樓的化身。

筆者不妨總結總結，看看他們是如何神出鬼沒出現在讀者面前的。

《紅樓夢》開篇就提到一僧一道高談闊論的路過青埂峰，只因峰下靈性已通的頑石要去紅塵之中走一遭，享受富貴場中溫柔鄉里的快意人生。

原本為一干風流冤家下世造劫歷練而來的一僧一道，于是同時出場，將頑石點化成通靈寶玉，出現在賈府王夫人的寶貝兒子賈寶玉銜玉而生的奇遇中。

由此，紅樓夢起，姑蘇城里的小鄉宦甄士隱在女兒英蓮三歲時的夏天，便夢見一僧一道正要到太虛幻境警幻仙子處掛號。

因一僧一道要送林黛玉、薛寶釵、王熙鳳、甄英蓮、賈瑞、柳湘蓮等一干風流冤家陪伴神瑛侍者下凡渡劫，需要去仙界報備。

原來神瑛侍者就是通靈寶玉的主人，而林黛玉則是仙界的絳珠仙草，只因神瑛侍者以甘露澆灌絳珠仙草，久而久之仙草便幻化為風姿綽約的天界仙子，愿意陪伴神瑛侍者下凡，以了前緣。

這就是紅樓夢主創的愛情主線：木石前盟。

為了結"木石前盟"的不了情，也就匹配了賈寶玉與薛寶釵的"金玉良緣"。由此，一僧一道分別泄露天機后來到北邙山相會的場景便徐徐拉開。

只見甄士隱的白日夢剛醒，一僧一道再次同時出場，正瘋瘋癲癲面對甄士隱抱著小女兒英蓮去社里看花燈。

原來癩頭和尚要度化"有命無運、累及爹娘"的甄英蓮，只因甄士隱不過凡夫俗子，哪知小女冥冥中注定的劫數，更不知小女其實是陪伴神瑛侍者下凡歷練的配角，在沒有理睬癩頭和尚以為是瘋話的不覺悟下，英蓮的苦命以及他甄府的災禍隨之而來。

英蓮未能及時隨癩頭和尚進入仙界，不久就被拐子拐跑，長大后雖得遇馮淵相中，卻被紈绔子弟呆霸王薛蟠搶去，還打死了馮淵。

于是，紅樓夢有名的經典章回"葫蘆僧亂判葫蘆案"，娓娓道出封建社會未期的黑暗和腐朽。

更讓人情何以堪的是，苦命的英蓮就此墜入地獄，她后來改名香菱，又被薛蟠的正妻夏金桂改為秋菱，在飽受家暴中香消玉殞。

而她的父親甄士隱在英蓮被拐后，又遭遇甄府著火、田莊歉收，投奔岳父封肅家寄居生活受盡折磨，接二連三的打擊下恍如隔世，露出了慘淡的下世光景。

貧病交加之時，唱著《好了歌》的跛足道人單個出場，頓悟人生的甄士隱當即作《好了歌》注解后，只身隨跛足道人飄然而去。

甄士隱由此成為跛足道人成功度化的紅樓男子第一人，后來甄士隱也遵仙界安排，接他彌留之際的女兒英蓮到太虛幻境銷號，完成了跛足道人與癩頭和尚分手時的安排：

你我不必同行，就此分手，各干營生去吧。三劫后，我在北邙山等你，會齊了同往太虛幻境銷號。

可見，一道出場的一僧一道，度化英蓮沒有成功，就作了分工，癩頭和尚主要負責度化女子，跛足道人負責男子，遇特殊情況又一道出場。

由此，癩頭和尚度化林黛玉、薛寶釵的場景不經意間出現在緊隨其后的紅樓夢中。

林黛玉也是3歲時，因不足之癥其父母請了多少名醫都無從醫治，這時得遇癩頭和尚要度化她出家，說林黛玉的病一生不能好，除非不見哭聲不見父母之外的外姓親友。

心疼寶貝女兒的林如海夫婦，對瘋瘋癲癲的癩頭和尚所說也沒當回事，自然舍不得女兒離去，哪怕林黛玉一生靠吃人參養榮丸養病也在所不辭。

癩頭和尚未能成功度化林黛玉，也就注定林黛玉必然是悲催的命運。

與林黛玉共享判詞的薛寶釵則不然。

她因先天的熱毒，家里請了不少名醫醫治都沒有效果。所幸得遇癩頭和尚帶來專治無名之癥的海上方"冷香丸"，病發時吃上一劑便有奇效。

原來這次癩頭和尚不是度化薛寶釵，是給她治病，只因薛寶釵的熱毒是孽火攻心所致。

可見，癩頭和尚面對難以度化造劫的紅樓女兒，便變通應對獲得成功。

跛足道人度化紅樓男子也一樣，起起伏伏，他度化甄士隱成功后，卻在賈瑞、柳湘蓮身上出現了變數。

圖便宜沒行止的代課教師賈瑞，因調戲王熙鳳不知悔改，被王熙鳳毒設相思局弄得生命垂危，彌留之際的賈瑞得遇跛足道人攜風月寶鑒前來癥治，奈何陷入癡念的賈瑞哪肯聽解救之言，還是不顧警告多次正面瞧了風月寶鑒中的王熙鳳，以致遺精而亡。

賈瑞也就成了紅樓因愚情致死的可悲配角。

癡情的柳湘蓮則比賈瑞幸運，剛烈的尤三姐因柳湘蓮的退婚憤而自刎，醒悟過來的柳湘蓮雖說悔恨交加，得遇跛足道人的點化后，毅然掣劍斬斷萬根煩惱絲，隨之出家飄然而去。

實際上，甄士隱、柳湘蓮的出家，就是后來賈寶玉出家的預演。

賈寶玉在林黛玉還淚而逝后，最終懸崖撒手，同一僧一道飄然而去，回歸青埂峰。

不過，一僧一道的同時出場，還有一次，即賈寶玉與王熙鳳遭馬道婆使法被魔魘那一回，癩頭和尚與跛足道人及時出場，用通靈寶玉做法，除去了寶玉鳳姐身上的魔魘。

33天后，寶玉鳳姐身安病退，復舊如初。

一僧一道在紅樓夢中出場的情況還有不少，不完全統計，大概有幾十次，因其它出場多是淡化，就不一一枚舉。

總體而言，一部紅樓神出鬼沒的一僧一道出場可說是高頻率，同時出場主要共5次，聯袂點化青埂峰上的頑石最后又將頑石復位，聯袂出現在甄士隱的白日夢中和太虛幻境里，聯袂化去賈寶玉熙鳳所遭的魔魘。

癩頭和尚單獨出場主要3次，失敗度化英蓮、黛玉，成功給薛寶釵治病。跛足道人單獨出場主要3次，成功度化甄士隱、柳湘蓮，給賈瑞治病失敗。

綜上可見，一僧一道大有玄機的出場，實屬一部紅樓的大關節，有著神秘色彩，更有強烈的寓意，單獨出場的癩頭和尚，可以給紅樓女兒治病，卻不能點醒夢中人；單獨出場的跛足道人，治不好紅樓男子，卻可以點醒夢中頓悟之人；兩人一道聯袂出場，既可以拯救夢中人，也可以歸結紅樓夢。

這就是一僧一道在紅樓夢中神出鬼沒的立意之所在，也是貫穿整部紅樓精彩紛呈的重要組成部分。

可以如是說，明白了神出鬼沒出場的一僧一道，也就能洞察整部紅樓神話色彩背后的重要寓意。

那就是：指點迷津，解除冤孽，超度亡魂，緣起緣滅的萬境歸空。

正謂書中詩云：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云作者癡，誰解其中味？

是為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