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襲人因母親病重,回家省親。王熙鳳便安排麝月與晴雯一同值夜班。半夜賈寶玉因要水,晴雯叫麝月起來服侍了賈寶玉后,麝月便穿衣服出去方便。
不想晴雯見她出去,一時淘氣就爬起來只穿著貼身的襖也摸出門去,想要嚇唬麝月。賈寶玉見狀將之喝破,晴雯因熱被窩里出來,到了外頭一冷,可凍了個好的,第二天就病了。
麝月雖沒被晴雯嚇到,卻也被院子里的大錦雞嚇一跳,跑回來見到晴雯穿著如此少,就說:“你就這么‘跑解馬’的打扮,伶伶俐俐的出去了不成?”寶玉笑道:“可不就是這么出去了。”麝月道:“你死不揀好日子!你出去白站一站,把皮不凍破了你的!”
麝月罵晴雯是“跑解馬”的打扮,很有意思。“跑解馬”是指早年間走江湖打把勢賣藝的行當。由于江湖兒女街頭賣藝,不方便穿長裙大袖,往往都是短衣襟小打扮,干凈利落才方便馬上地下的表演招式技法。
當晚晴雯穿著貼身衣服,就像“跑解馬”的賣藝人穿著,才被麝月形容“伶伶俐俐”。不過一段話其實頗有咀嚼,需要注意這么幾點內容。
其一,“跑解馬”當然是指江湖賣藝之人。他們最需要有“觀眾”看他們的表演。
晴雯不知道的是,她如今的一舉一動,都被旁觀者一五一十地匯報給了王夫人,成為日后被攆的罪狀。而充當王夫人眼線的那個人,根據(jù)晴雯判詞“霽月難逢,彩云易散”的線索來看,毫無疑問就是麝月。
如今麝月用“跑馬解”形容晴雯,相當于曹雪芹借以伏筆麝月就像是觀眾,在看著晴雯表演,暗示她是王夫人的臥底。
所以,晴雯因為要嚇唬麝月而病,也為日后晴雯被攆而死埋下伏筆,說明晴雯的死,與麝月關系密切。
其二,“跑馬解”是江湖賣藝之人,不能排除也有暗示晴雯出身的意思。
關于晴雯的出身,書中并沒有明確交代,只從賈寶玉的《芙蓉女兒誄》中得知,并不知道家鄉(xiāng)各處,父母是誰。但這點也并不可靠。很有可能是晴雯故意不說而已。畢竟她記得表哥多渾蟲,如何能不知道家中情況?
而多渾蟲是個善于庖廚的廚子,說明出身低微,也暗示晴雯的出身并不高。就像襲人家是做小買賣的,晴雯家里也不排除是走江湖賣藝的。“跑解馬”或許也是暗示晴雯的身份。當然這一點沒有更多證據(jù),只是一個角度,不能就此而論。
其三,麝月罵晴雯“你死不揀好日子”,也為晴雯之死埋下了伏筆。
盡管后面關于晴雯的死,寫得含糊。只說她病中被王夫人攆走后,一病而死。事后王夫人說她得了女兒癆。但這個說法不過是含沙射影林黛玉而已。
晴雯與林黛玉都不是女兒癆。晴雯的病,就是這次嚇唬麝月感染了風寒,結果賈寶玉不用胡太醫(yī)的重藥,卻給換了王太醫(yī)的輕藥,原本好好修養(yǎng)也沒問題。誰想賈寶玉去參加舅舅王子騰的葬禮,把雀金裘燒壞了,當晚“勇晴雯病補雀金裘”,掙命一般替他補藥,因此傷了身體,落下了病根。
關于晴雯的病,書中也有暗示。當時補完雀金裘,正是凌晨三四點鐘的寅時,晴雯咳嗽不止,說明患上了肺疾“寅時病”。
從后文晴雯短時間內暴斃而亡來看,晴雯的肺疾始終沒有去根兒。結果導致感染肺炎,最終要了她的命。
麝月這段話里,既然說了晴雯之死的因,也講了晴雯之死的果,正是曹雪芹伏筆的巧妙之處。每一處文字,都不可小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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