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2008年美國股市崩盤后數月，迪士尼公司首席執行官鮑勃·艾格（Bob Iger）在位于奧克蘭的派拉蒙劇院召集股東，這里距離皮克斯公司（Pixar）總部只有很短的車程。艾格對出席會議的股東們說：“我們正處于一個艱難的經濟時期，這種情況極為嚴峻，即使是實力最強的公司，恐怕也難以全身而退。然而，我堅信我們的品牌、產品及員工能夠克服眼前的挑戰。”

最終，隨著經濟復蘇，迪士尼重新站穩腳跟。

雖然當年股市崩盤帶來的沖擊需要很長時間才會消失，但媒體娛樂業基礎堅實可供依靠。根據市場調查機構Leichtman數據，2008年是北美付費電視發展的巔峰時期：當時有87%的家庭，總數超過1億戶，每月支付有線電視或衛星電視的費用。顯然，娛樂巨頭在經濟困境中依然能夠分得一杯羹。

如今，美國的經濟似乎又站到懸崖邊上——特朗普政府的關稅政策沖擊著全球市場。然而，好萊塢行業體系已經今時不同往日，發生了根本性變化。迪士尼仍然是一個堪稱教科書式的案例。2008年，迪士尼的廣告業務和主題公園業務確實受到經濟衰退的沖擊，大量消費者為了節省開支，取消了非必要消費及度假計劃。但得益于體育比賽轉播費用的增長和付費電視普及，迪士尼旗下的ESPN實現增長，挽救了公司業績。

好萊塢行業體系已經今時不同往日，發生了根本性變化

曾經，付費電視是每個美國家庭的剛需，但如今全球付費電視用戶數不足7000萬戶，且仍在快速下降。消費者獲取影視、新聞和觀看體育賽事的渠道，變得日趨碎片化，并轉向流媒體平臺滿足需求。如用戶將YouTube和Netflix等流媒體服務視為“必需品”，每日觀看。與傳統有線電視不同，用戶取消訂閱流媒體服務只需輕點一下按鈕，極為便捷。

2025年，當美國經濟面臨諸多不確定性，通貨膨脹和關稅政策自然成為主要關注點。

在2025年4月發布的報告《無休止的動蕩》（Never-ending Tumult）中，美國銀行分析師杰西卡·賴夫·埃里希指出，“傳統上，有線電視公司在經濟衰退期間被視為防御性資產。這種觀點源于其服務的公用事業性質及訂閱模式。然而，如今有線電視運營商面臨比以往經濟衰退時期更為激烈的市場競爭，這挑戰了有線電視公司在經濟下行期間作為避風港的傳統認知?！?/p>

大環境不好的時候，廣告市場首當其沖。

2008年，電視行業占據廣告支出的主導地位。然而，如今的廣告環境發生巨大變化，谷歌、元宇宙（Meta）和亞馬遜等科技巨頭的廣告主導市場，傳統電視的份額不斷縮小。

當前的經濟衰退，可能成為壓垮傳統線性電視的最后一根稻草，正如市場分析師邁克爾·納桑森在4月初發布的報告中總結，“我們擔心傳統電視行業可能重蹈過去經濟衰退期間廣播行業和報紙的覆轍。在經濟衰退的環境下，美國傳統線性電視可能會損失高達450億美元的廣告收入。”媒體分析師布拉德·阿德蓋特（Brad Adgate）在2008年曾擔任美國第三大媒體機構Horizon Media的高管，他對當時廣告和媒體行業在經濟動蕩中經歷的大規模裁員記憶尤深，并認為傳統電視行業在當前面臨同樣的風險和壓力。

然而，即使科技巨頭，也要面對經濟衰退和市場波動帶來的挑戰。

亞馬遜首席執行官安迪·賈西（Andy Jassy）不久前在接受采訪時表示，關稅等因素會導致宏觀經濟問題，從而抑制需求或推動通貨膨脹。這些問題都會對廣告業務產生負面影響。華納兄弟探索公司首席執行官大衛·扎斯拉夫（David Zaslav）也在4月中旬向員工發出通知，要求他們減少非必要支出。顯然，市場的不確定性讓各大公司的長期戰略規劃和財務表現都面臨挑戰。

電視行業還有一些可以利用的優勢，如體育賽事，尤其是美國國家橄欖球聯盟（NFL），仍然是當前電視廣告的重要支柱，廣告方不太可能大幅削減對體育賽事的投入。正如杰西卡·賴夫·埃里希在其報告中提及，“體育賽事在不溫不火的廣告市場中，仍能保持相對堅韌?！?/p>

但從另外一個角度看，優勢也會在某些方面被抵消。比如，迪士尼雖然有ESPN頻道穩定的廣告收入，但其主題公園應對經濟衰退的能力相對脆弱。迪士尼和NBC環球的主題公園和度假村業務，一直是重要收入來源，但在經濟下行期間，消費者減少娛樂開支，兩家公司設施的高昂運維成本將成為巨大負擔。迪士尼和NBC環球還一直從玩具和服裝等周邊消費品中獲益，因為授權協議意味著知識產權所有者可以從商品零售中獲得豐厚利潤。然而，鑒于特朗普政府對中國和越南都加高了關稅，這些利潤空間勢必受到擠壓。

邁克爾·納桑森表示，考慮到Netflix訂閱流媒體領域的主導地位，以及廣告尚未成為其業務的重要驅動力，Netflix比其他娛樂公司“更具有韌性”，擁有的喘息空間也更大。即便如此，Netflix仍面臨壓力，摩根大通公司分析師道格·安穆斯就在最新報告中強調，“當前的宏觀經濟環境嚴峻，經濟衰退可能會迫使Netflix推遲在某些海外市場的漲價計劃?！?/p>

行業高管的焦慮情緒嚴重，因為關稅和經濟衰退并非行業面臨的唯二尾部風險（編者注：指損失發展末期，損失金額或證券化產品的結算價格尚未被精確確定階段的風險）。一位資深媒體人士表示，他們接觸的娛樂業高管已經在設想一種情況，即美國流行文化的吸引力可能減弱，曾使得美國影視作品和品牌在全球范圍廣泛傳播的娛樂行業全球化趨勢可能逆轉，轉而更傾向于本地化內容。在這種情況下，好萊塢的最大優勢，比如，數十年來深受觀眾喜愛的知識產權（IP），反而可能成為業務發展的阻礙。

無疑，新的世界秩序正在產生，而且影響深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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