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成為母親,并不意味著人生豐富性與獨立性的謝幕,而是應該被允許擁有可以隨時重啟的人生。
新東方的朋友們中,也有不少“媽媽”,她們來信訴說母親身份的困頓與幸福,提到她們辛苦的“重啟”之路。
有人36歲最后一次考編,在愛人的不理解和報考崗位的激烈競爭中背水一戰。“我讀了十幾年書,只想靠最后的機會改變我的生活。”
有人休完產假被“職場邊緣化”,與產后抑郁不斷斗爭。“也許這是命運嚴厲的警告,告訴我不能再以過去的心態和模式去生活,是時候要重拾身體的秩序了。”
有人從婚后失去獨立中醒悟,決定重拾書本,找回話語權與自我價值。“我努力嘗試獨立,無論是日常瑣事還是家庭重大決策,都試著依靠自己的力量。”
節日前夕,我們走近她們的故事。沒有逆襲劇本,但這些真實的、跌跌撞撞的嘗試,也正是普通媽媽們重啟人生的常態。
01
成為媽媽后
她又一次種出屬于自己的春天
許敏22歲大學畢業,比起未來,先到來的是婚姻與家庭。
匆匆結婚后,她發現自己仍然不知道該做什么、想做什么,只能埋頭于育兒時光里,努力忽視那些名為“不甘心”的情緒。
但掙扎還是到來了,許敏在托管班照顧孩子起居,輔導課后作業,看著孩子們喊她“老師”時眼里的光,總覺得自己離講臺只差一個編制了。
于是在36歲這年,許敏參加了最后一次教師編考試。
為了這最后一次考試,她辭掉了托管班的工作,但備考的三個月里,她每天還是要在帶娃、家務和刷題之間連軸轉。
愛人勸她不要那么執著,可她堅持,“我怎么會甘心呢?我讀了十幾年書,卻一直沒有一份正式工作;努力考了教師資格證,我當然不情愿它變成一張廢紙。”
然而,最后一次機會以第57名的成績告終,作為一個非師范專業的寶媽,許敏對“上岸”的執念,最終被年齡限制和100公里外的崗位距離碾成碎片。
她付出良多的家庭,此刻具象成為了后盾。愛人安慰她:
“你可以繼續在托管做呀,我們不是一直過著你沒考上的生活嗎?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就是最重要的。”
許敏忽然覺得自己終于讀懂了生活的平衡——所謂穩定,從來不是獲得某個身份,而是能在柴米油鹽中守住家人的溫度。
告別考編后,她沒有回到挽回她的托管班,而是試著把精力放回日常。“已經努力過了,我當然也有遺憾,但反而是這個結果讓我明白了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她決定更樂觀和輕松地面對生活,在圖書館借閱育兒雜志時,順手寫下對親子溝通的思考,也開始嘗試給雜志投稿。
“女兒為了手機和我斗智斗勇,相愛相殺,我們倆寫了一篇關于玩手機的親子作文,嘗試投稿結果還發表了,我和孩子都是第一次拿到稿費。雖然不多,但是真的非常非常驚喜。”
許敏發現,這樣的時刻給她帶來的幸福,早已遠超對曾經失敗的不甘。“被孩子需要、能記錄生活的細碎,可能本身就是一種價值吧?”
如今每個清晨,她會在送完孩子后繞著公園騎行。風掠過耳際時,她不再糾結于“沒考上”的遺憾,而是留意到晨練老人的太極扇上繡著牡丹花,賣豆漿的阿姨開始記得她不要糖的習慣。
那些曾被視為“浪費時間”“毫無價值”的小事,漸漸織成了她新的生活脈絡。每周,許敏定期更換廚房玻璃罐里的插花,兒子的蠟筆畫貼在冰箱門上,女兒也學著她的樣子養成了寫日記的習慣。
“人生沒有白走的路”,對許敏來說,也許的確如此。那未達成的夢想,成為命運為她打開另一扇窗的契機。
其實,無數個像她一樣的母親,困頓于全職媽媽的身份之中,雖能體會幸福,卻無法停止對于“價值自證”的焦慮。
而當我們不再用“成功”定義人生,不再把“上岸”作為證明自我價值的唯一方式,她們或許就能在接納遺憾的同時,看見平凡日子里穩穩的幸福;
重啟也可以不是推翻重來,而是學會在既定的軌跡里,種出屬于自己的春天。
02
在職場和家庭中
她選擇傾聽內心的聲音
產后第四個月,阿冰開始嚴重失眠。看著身側愛人熟睡的面孔,她沒來由地煩躁生氣,又始終緊繃著神經,擔心不遠處嬰兒床里的孩子會在夢中驚醒。
這是她產后抑郁最嚴重的時刻。此時她尚未知曉,一場更猛烈的風暴正悄然逼近。
生產前,她是部門骨干,雷厲風行的“冰姐”。但她產假結束重返職場時,卻發現副總的位置已被取代,曾經并肩的同事用陌生的眼神打量她,似乎之前的熱情和熟絡不過是一場幻夢。
她每天強撐著化精致的妝容,穿筆挺的西裝,卻在深夜哺乳時,對著手機里未回復的工作郵件掉眼淚。
家庭與職場的天平轟然傾斜,阿冰覺得自己像被撕碎的紙片,一半粘在孩子的奶粉罐上,另一半飄在被邊緣化的職場中。
“這些年我一直在努力和時間賽跑,妄想平衡事業與家庭,但是到頭來只是落下一身壓力情緒病,既卷不動事業,也沒能照顧好家庭。”
真正讓她意識到危機的,是體檢報告上的“橋本甲狀腺炎”。“醫生說這是長期壓力導致的免疫系統紊亂,需要終身服藥。”
阿冰捏著診斷結果,想起抑郁后的無數個日夜——精神和身體都無法控制,吃不好睡不好,變得完全不像自己。
得了橋本,阿冰反而變得平靜。“也許這是命運嚴厲的警告,告訴我不能再以過去的心態和模式去生活。是時候要重拾身體的秩序,好好照顧情緒,讓身心都愉悅。”
她開始嘗試停下腳步。推掉不必要的加班,請了瑜伽私教。第一次在瑜伽墊上伸展時,她發現自己連最簡單的下犬式都做得吃力,汗水滴在瑜伽墊上,卻莫名讓內心安定下來。
與愛人深談后,兩人重新分工:愛人負責協調醫院陪護與孩子照料,阿冰則專注調整情緒。
當她第一次在陽光明媚的午后,坐在窗邊讀完一本育兒書,母親輕輕握住她的手說“別累著自己”,窗外是工位上看不到的藍天白云,阿冰忽然意識到,比起做個完美的職場媽媽,自己的健康才更重要。
她也想得開了,“我可以將更多時間精力放在照顧家人、溫養自己身心上面,陪伴孩子走過人生最重要的頭三年,緩解與父母的育兒矛盾并開始體諒和理解父母。
這些經歷和成長也許才是勾勒完整生命的線條,那些虛名浮利不過是生命圈以外的東西。這樣想來,是失也是得。”
不再沉湎于悲傷和憤怒中,阿冰終于明白命運在向她提示什么:在追逐“擁有”的路上,不能忘了傾聽身體的聲音。
而產后抑郁,其實出現在千萬新生兒母親的身體中,母親們承受肉體痛苦的同時,還被迫接受著來自精神的“失重”。
這并非無病呻吟,更不是污名化的歇斯底里,而是生育責任帶給她們的滯后陣痛。
但她們如此勇敢。當阿冰在瑜伽課上第一次做完冥想,感受情緒流動時;當父母子女生病令她輾轉難眠,但仍決定扛住責任時;當情緒退潮看到親人的笑臉,走出抑郁怪圈時,成長就已然發生了。
阿冰人生的重啟,不是要成為無堅不摧的戰士,而是逐漸學會在風雨中牽緊身邊人的手。
那些讓她疼痛的,化作另一種形式的“獲得”,比如對生命重量的感知,對平凡幸福的珍視,以及與生活和解的勇氣。
03
“不論是什么身份
最重要的是我們的主體性”
林薇的生活,是從結婚后開始改變的。
結婚前,她總愛背著帆布包在城市里晃蕩。她記得公交站臺的磚縫里長出過蒲公英,記得菜市場新鮮蔬菜沾的露水,記得做一份完美的蒸蛋要加多少度的水。那時的她,隨手翻開筆記本就能寫下幾行字,字里行間都是對生活的敏銳觸感。
但婚后,尤其是林薇懷孕后,她的世界開始急劇收縮。愛人心疼她,包攬了大部分家務:“你好好休息,這些我來就行。”
從最初的感動到后來的習慣,林薇享受著這樣的生活,漸漸不再下廚、不再獨自出門,甚至連挑選嬰兒用品都要等愛人下班后一起決定。
手機相冊里,曾經的風景照、速寫稿全被寶寶的照片覆蓋;而她的備忘錄里,只剩下“預約疫苗”“買紙尿褲”的機械記錄。
“有次路過曾經常去的書店,站在門口猶豫了半天,還是轉身回家了。”林薇發現自己已經想不起上次讀完一整本書是什么時候。
真正的覺醒發生在孩子兩歲那年。她心血來潮整理衣物,無意中翻出壓在衣柜底的舊筆記本,看到婚前自己寫下的散文,再對比現在連天氣都懶得記錄的自己,突然明白了自己心中那份怪異來自何處:
自己就像溫水里的青蛙,正在失去對生活的主導權,更失去了作為獨立個體的感知力。
“我必須要做出改變了。”林薇決定重新變得獨立,她獨自去超市,故意繞開熟悉的路線。走在陌生的街巷,她強迫自己觀察:面包店飄出的香氣、路邊老人擺的鳥籠、磚墻上斑駁的涂鴉……
回到家后,她在新的筆記本上寫下第一句話:“原來繞路會遇見三家沒見過的小店。”字跡有些生疏,但筆尖和紙的觸感,讓她想起大學時在圖書館寫小說的時光。
林薇開始認真考慮成為“寫手”。每天清晨,她比家人早起一小時,坐在書桌前閱讀經典文學作品;她還報名了線上寫作課程,每晚認真完成寫作練習,從描寫風景到創作故事,每一次精心打磨,都是對“被弄丟”自我的重新尋回。
隨著文字越積越多,林薇陸續收到陌生讀者的留言鼓勵。這些反饋讓她備受鼓舞——原來自己一直都有重新開始的能力,“雖然蹉跎許久,但好在現在付出行動也還不算太晚。”
對林薇而言,真正的重啟人生,是對自我獨立性和主體性的重新發現,是在日常的褶皺里,重新找到屬于自己的線頭。
當她拿起書和筆,不再等待他人定義自己的價值時,就已經從藤蔓般的依附狀態中掙脫,開始以自己的根系,深深扎進生活的土壤。
不得不說,女性在“被照顧”的溫床中沉湎,就極有可能逐漸自我“矮化”,而生育太容易成為那個“轉折”。如何重獲主體性,找回過去欣賞的自我,也是許多母親人生的新課題。
而當許敏在生活瑣碎中尋回內心的力量,當阿冰在瑜伽墊上重新錨定身心的平衡,當林薇在筆記本里縫補破碎的感知力,她們都在回答著當代母親群體的共同命題:
在母職與自我的撕扯中,如何從不良狀態中掙脫,在名為生活的土壤里重新扎根生長。
社會對母親的期待像無形的枷鎖,許多女性在“母親”的角色里逐漸失重——
像許敏那樣,把“上岸”當成證明價值的救命稻草;像阿冰那樣,在產后抑郁中與自我失聯;像林薇那樣,在丈夫的“保護”里弄丟了生活的主導權。
這些困境背后,是結構性的母職壓力與個體價值追求的劇烈碰撞。
當社會默認“母親”是“無私奉獻”的代名詞,當“自我”被視為奢侈的存在,女性往往需要一場痛徹的覺醒,才能聽見內心“想要成為什么”的聲音。
但重啟從來不是推翻重來,這種覺醒更不是孤立的戰斗。
我們看到母親們正在用行動反駁社會的偏見與低估,她們的“重啟”不是逃離母職,而是在承擔合理責任的同時,將母親的身份與個體的價值編織成共生的網絡。
或許在不久的將來,當世界允許她們以完整的“人”的姿態存在,那些被重新激活的生命力,終將照亮和屬于作為“主體”的她們。
可以追求未被定義的人生,擁有值得追逐的期待與夢想,更有無數等待被書寫的關于“母親”的新可能——
不必被困于母職,也不必成為社會期待的“女強人”,她們可以在家庭里尋找到溫暖的支持與港灣,也可以在家庭之外尋找到自我的價值。
更重要的是,所謂人生“重啟”的大門,永遠向她們敞開。
最后,再次祝每一位媽媽,母親節快樂!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