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與寶總:
“情不情”之辨
艾窩窩
搭著王家衛影視劇大火的東風,《繁花》原著有無加印不得而知,沈宏非批注版的新作此時出爐,別有一番滋味。補白拾遺、見縫插話,可謂偷得“金張”三分意,借得“脂畸”一縷魂。
不過,從故事情節而言,金宇澄大概率是不喜劇作的,一部本可以多出1500個“不響”的《海上花》,鬧哄哄拍成了改革開放主旋律,卻弄拙成巧地撞上了滬上懷舊情懷,“響”得個震天地。
以批注版為底本,被沈爺奉為莫干山路賈寶玉的,恰恰是劇作中沒有出現的小毛。相比之下,書中的寶總算得上是“門檻精”,哪怕和李李的一段情事,也是花叢中過而片葉不沾身。
一起長大的舊友,遑論男女,思想上總會經不起時間洗刷,盤磨出越來越厚的一層層包漿,讓各自的生活軌跡漸行漸遠。蓓蒂也好雪芝也罷,阿寶看見的,感知的,最終體悟的,只是彼時彼刻對方眼里的自己。以我為本,其實也是大多數人正常的成長邏輯,類似“殺不死我的讓我更強大”“在每段感情里成就更好的自己”,非常理性,無比正確。
PART.01
此為“情不情”之一
? 處處留心 ?
正邪兩賦之上,“情不情”的無端端、傻乎乎,才讓人覺得可歌可嘆。
先說寶總。拋開胡歌動輒閃爍淚光的奪人眼神,寶總的眼淚是流給感天動地的自己的。付出了時間和金錢,也付出了真心和真意,你們究竟還想要什么?這些都是他可以付出的,代價統統計算過,承受得起。至于我自己,還是算了吧。還好他的對手們,歸根結底也都并不稀罕這塊“寶”。
再聊寶玉。很多時候難免用傅秋芳家的婆子眼光來打量這個人物,拋開自己濕身還關心妹妹淋沒淋雨的種種癡相,故事中一處情節每每讀到總是感動,想拿起丟到那些“檻外人”的臉上去,高唱“我的柔情你永遠不懂”。
第七十回,雖點明是林黛玉重建桃花社,史湘云偶填柳絮詞的重頭戲,但出盡風頭的確是自謙自抑的寶釵,一首《臨江仙》盡顯“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云”之志,倒也由“白玉堂前春解舞,東風卷得均勻”之意引出了大觀園放風箏一段描寫,前后接續妙極切極,也恰好對寶玉的“情不情”之評,做了層層遞進的推證演繹。
文中寫,“一語未了,只聽窗外竹子上一聲響”,突然掛起的蝴蝶風箏,其他人不認得,寶玉笑道:“我認得這風箏。這是大老爺那院里嬌紅姑娘放的,拿下來給他送過去罷。”
處處留心,人人留意。此為“情不情”之一。
PART.02
此為“情不情”之二
? 既往不咎?
待紫鵑、探春、寶釵紛紛合計著各自家取風箏放晦氣,才勾起寶玉的興頭來。先是要大魚的不得,被晴雯早一步放走了,又要螃蟹的,結果被花襲人送給了賈環,最后落在手中的,偏偏是一個美人。“寶玉細看了一回,只見這美人做的十分精致。心中歡喜,便叫放起來。”
早前為了一口楓露茶摔杯攆人,如今見了美人全全既往不咎。此為“情不情”之二。
PART.03
是為“情不情”之最長情
交出自我,只為陪伴,是為“情不情”之最長情。
?只為陪伴 ?
偏偏在此處,一向喜散不喜聚,還批評寶玉何以買櫝還珠的黛玉,卻對風箏生了不忍之心。引得紫鵑笑道,“我們姑娘越發小器了。那一年不放幾個子,今兒忽然又心疼了。姑娘不放,等我放。”說著便向雪雁手中接過一把西洋小銀剪子來,齊籆子根下寸絲不留,“咯噔”一聲鉸斷。眾人皆仰面脧眼說:“有趣,有趣”之時,唯有寶玉亦心生不忍,“可惜不知落在那里去了。若落在有人煙處,被小孩子得了還好;若落在荒郊野外無人煙處,我替他寂寞。想起來把我這個放去,教他兩個做伴兒罷。”于是也用剪子剪斷,照先放去。
交出自我,只為陪伴,是為“情不情”之最長情。
問“情不情”又沒有回報,何苦來呢?笑話。
還是這一回,眼看老爸要回家查功課,寶玉忙不迭趕寒假作業。別人的幫工都做在面上,唯唯在最后關頭,一疊連字跡都一樣的臨摹小楷救了急,不是黛玉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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