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要不還是回老家住吧。”這是王偉在服了一個月的安眠藥后，終于鼓起勇氣說出口的話。

一切都要從一個月前說起。

王偉今年38歲，是個中學語文老師，性子溫和，結婚七年，和老婆李娜育有一女，五歲半的小豆豆。李娜在一家外企做行政，平時忙得團團轉，兩口子日子雖然緊湊，卻也算過得安穩。

王媽韓淑珍，今年65歲，老伴早年去世，獨自住在縣城那套老房子里。前些年身體還算硬朗，經常和鄰居跳跳廣場舞，嘮嘮嗑，可去年冬天感冒后體力大不如前，一個人待著也覺得冷清。于是她主動提出想來城里和兒子一起住，說是“你們上班，我還能幫忙做做飯、接接孩子。”

“那當然歡迎啊！”王偉嘴上是這么說的，心里卻還是有點忐忑。

李娜聽說后沉默了幾秒，說：“那你媽要是來，就讓她先住一個月看看情況吧。”

王偉點頭，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搬來的第一天，韓淑珍就開始“管家”。

“娜娜啊，這菜你買貴了，城里就不能走遠點去批發市場？”

“你這衣服顏色不適合你，看著老氣。”

“豆豆怎么這么瘦，你們肯定是吃外賣太多了，我得給她補補。”

李娜臉上笑著，心里有點憋屈。她性格不是那種大吵大鬧的，選擇了隱忍。可日子一天天過下去，她的火氣也越來越壓不住。

韓淑珍則越發自如。她白天看電視、做飯，有空了就和鄰居老太太視頻聊天，晚上還喜歡一邊磕瓜子一邊給兒子講“老一輩過日子的道理”。

王偉白天上課，晚上回家原本是想放松的，可現在變成了另一場“考核”。

“你看你這襪子還隨地扔，你小時候我怎么教你的？”

“你講課那么多，為啥工資還這么少？娜娜工資倒是比你高。”

“我看你這屋子風水不太對，床該換個方向。”

王偉有些煩，可他是個老好人，只能笑著“嗯嗯”應著。

可轉折點，發生在一個深夜。

那天，王偉翻來覆去睡不著，耳邊還回響著母親晚飯時的一句：“我跟你說啊，你這孩子就是性格軟，得學會管老婆，別老是你忍她！”

他看了看旁邊熟睡的李娜，又想到母親在客廳咕噥著說小孫女太嬌氣，“不如我們那個時候的孩子能吃苦”。

王偉悄悄起身，從抽屜里拿出他這陣子偷偷配的助眠藥，吞了下去。

一夜無夢。第二天精神倒是好了些，可心里卻多了一份壓抑。

這個晚上，不是第一次。

高潮來了。

那天晚飯，韓淑珍邊吃邊說：“這紅燒肉太膩了，還是我做得好。娜娜，你去跟你同事學一學唄，別整天老是裝高冷，對家人都不會笑一笑。”

李娜勉強一笑：“媽，我可能天生臉就不太會笑。”

“那你就是看不起我這個老太婆咯？”韓淑珍立刻拍了筷子。

王偉終于忍不住：“媽，娜娜已經夠累了，她上班一天回來也想歇歇。您要是做飯辛苦，我們點外賣就行。”

“哎喲，你們這小兩口是商量好了要趕我走啊？”

“沒人趕您走。”李娜放下筷子，“但家里要是天天吃飯像開批斗會，我寧可不吃。”

韓淑珍臉一沉：“你這是在對我吼？”

氣氛凝固了幾秒。

王偉站起來，說出那句讓他糾結了好幾天的話：“媽，您要不先回縣城吧，我過兩天給您把房子收拾收拾干凈，您那邊鄰居也熟，住著舒心。”

韓淑珍呆住了，嘴角抽了抽，半天說不出話來。

幾天后，韓淑珍坐上了回老家的高鐵。李娜送她到車站，一路沉默，臨分別前還是塞了兩袋她愛吃的熟食。

王偉把她送回老屋，幫她把東西一一歸置好。

“我是不小心說了點多的話，可我是真心想幫你們。”韓淑珍輕輕嘆氣。

“我知道，媽。”王偉握了握她的手，“可咱們真不太適應住在一塊兒。您放心，我以后常來看您。”

回到家，王偉第一件事是把那瓶安眠藥倒進了馬桶。

晚飯時，他和李娜一起做了頓西紅柿雞蛋面，簡單卻輕松。

小豆豆咯咯笑著跑來跑去，家里總算恢復了安寧。

李娜洗碗的時候，回頭對王偉說：“這次你總算硬氣了一回。”

王偉笑了：“我也總算睡了個好覺。”

這個家，不缺親情，也不缺關愛。只是，距離，才是給彼此最好的體面。

有些愛，放近了是壓力，隔遠點，才是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