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擦黑,豫園的燈籠就亮起來了。暖黃色的光順著飛檐往下照,把九曲橋染成一條游動的燈龍,橋欄上的荷花燈映在水里,變成滿池?fù)u晃的星星。路過的阿姨忍不住掏出手機(jī),對著湖面連拍好幾張,旗袍的流蘇在燈籠下一閃一閃,倒像是從舊時光里走出來的人。
進(jìn)門就能看見玉玲瓏,這塊會 “吞吐云煙” 的太湖石,幾百年前是文人雅士的心頭好,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游客們的 “打卡明星”。有小孩踮著腳數(shù)石頭上的孔洞,家長在旁邊笑:“數(shù)清楚了嗎?這可是能‘一爐香孔孔煙出’的寶貝。” 繞過假山,魚樂榭的錦鯉正甩著尾巴追燈光,水波漫過榭底的小孔,發(fā)出細(xì)碎的 “叮咚” 聲,像誰在水里藏了架微型古琴。
豫園旁邊就是城隍廟,熱鬧得很。老字號商鋪的招牌和網(wǎng)紅店的霓虹燈碰在一塊兒,賣桂花糖藕的阿姨手腳麻利,竹筒 “咔嗒” 一聲劈開,糯米裹著紅糖汁往下滴,引得麻雀在青石板上跳來跳去。點春堂的廊下總坐著幾位大爺,脫了鞋盤腿靠在木椅上,聽評彈藝人唱《珍珠塔》,滬語軟糯,混著隔壁南翔小籠店飄來的鮮香,倒也不覺得突兀 —— 畢竟在這兒,雕花梁柱和塑料板凳本就是搭伙過日子的。
去年中秋,有游客擠在九曲橋中央的湖心亭茶樓,看穿漢服的姑娘倚著欄桿泡茶。團(tuán)扇一搖,檐角銅鈴叮當(dāng)響,樓下的人舉著手機(jī)往上拍,閃光燈和燈籠光攪在一起,分不清是今時的熱鬧,還是古時的月色。更妙的是內(nèi)園的小庭院,某天傍晚飄著銀杏葉,有位老先生擺了張古琴在石桌上,彈《廣陵散》時,穿運動鞋的男孩悄悄脫了鞋,說怕橡膠底踩在青磚上太響,驚了這滿院子的秋意。
逛豫園得跟著感覺走,別太認(rèn)死理。三穗堂的地磚上刻著八卦圖,不留意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聽濤閣的玻璃窗畫著博古紋,湊近看才知道是民國時期的老物件。走累了就鉆進(jìn)豫園商城,頂樓露臺能看見整個園子的燈火,古戲臺的飛檐在夜空勾出金邊,下面的人潮像條流動的河,一會兒涌到玉玲瓏前拍照,一會兒又圍著賣梨膏糖的攤位打轉(zhuǎn)。
當(dāng)然,這兒也有 “接地氣” 的小插曲。第一次去南翔饅頭店的游客,常常在七八家 “同款” 招牌里繞暈,其實認(rèn)準(zhǔn)城隍廟街 112 號就對了。排隊半小時換來的蟹粉小籠,湯汁鮮得讓人瞇眼,卻總得先吹涼了再吃 ——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在這兒變成了 “心急喝不了熱湯汁”。有聰明的游客專挑工作日傍晚來,那時人少,能靜靜看燈籠一盞盞亮起來,看陽光從 “漸入佳境” 的磚雕門慢慢退出去,在花墻上留下最后一道金邊。
暮色深了,濠樂舫船頭的石獅在燈光里笑著,看穿堂風(fēng)掀起游人的衣角,看相機(jī)的閃光燈在假山上蹦跳。豫園從來不是那種讓人正襟危坐的老古董,它更像個熱鬧的市集,把四百年的故事拆成碎片,混在燈籠光、評彈聲、食物香里,任人隨手撿一片,就能拼出屬于自己的江南夢。
臨出門時回頭望,“豫園” 的匾額在燈影里忽明忽暗。百年前建園的人大概想不到,這處用來 “豫悅老親” 的園子,如今成了千萬人的 “開心地”。燈火年年亮,人潮歲歲新,可不管什么時候來,只要看見九曲橋的燈龍在水里晃,聽見假山后傳來的笑語聲,就知道有些東西從未變過 —— 比如中國人對美的偏愛,對熱鬧的鐘情,還有藏在青磚黛瓦間,永遠(yuǎn)鮮活的人間煙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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