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范水那座廢園，常年荒草叢生，老輩人都說，這園子是狐仙的地盤，一到夜里，常有藍幽幽的光在墻頭飄來飄去，時不時還傳出女子的嬉笑。

有個姓寧的書生，偏偏不信邪。他生得棱角分明，性子執拗得很，成天就知道抱著書啃，家里人都叫他 “書呆子”。那年暑天，屋里悶熱得像蒸籠，他一拍桌子，非要去廢園避暑。朋友急得直跺腳：“你瘋啦？那園子邪乎得很，進去準沒好事！” 寧生卻把書往懷里一揣，咧嘴笑道：“怕啥？狐貍不就靠美色和金銀勾人？我只愛書，它們能奈我何？” 說完，背起行囊就往園子里闖。

剛在園子里安頓下來，夜幕就悄悄降臨。寧生躺在北窗下，迷迷糊糊間，瞧見一個白衣女子從屏風后款步走來。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她身上，美得像畫里走出來的人。寧生心里 “咯噔” 一下，知道這定是狐貍變的，卻假裝睡著，瞇著眼偷瞧。

女子走到書架前，伸手輕撫那些書卷，忽然 “噗嗤” 笑出聲：“都說書中自有黃金屋，這書呆子倒好，要把自己活活讀死咯！” 寧生 “騰” 地坐起身，抄起桌上的硯臺就喊：“大膽妖狐！還不快滾！” 女子也不慌張，柳眉一豎：“鄉巴佬！我家祖祖輩輩的功德，豈是你能亂說的？大禹娶的涂山氏，就是我們狐族；當年文王被困羑里，還是我家先人幫忙解圍！這些事，你這書呆子怕是聞所未聞吧？”

寧生聽得一愣，硯臺差點掉地上。他自詡讀遍天下書，這些典故卻從未細究。女子見狀，乘勝追擊，從大禹治水說到《山海經》里九尾狐的傳說，說得頭頭是道。寧生越聽越覺得有理，竟 “撲通” 一聲作了個揖：“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愿與姑娘結為書友！”

從那以后，園子里常常傳出讀書聲。清晨，露水還掛在荷葉上，兩人就對著《周易》爭論；夜晚，月光爬上窗欞，他們又挑燈校勘古籍。有一回，女子突然問：“這‘男女交感’，圣人到底是啥意思？” 說罷，眼波流轉，臉頰泛起紅暈。寧生頓時慌了神，結結巴巴地說：“要不…… 咱們卜上一卦？”

卦象顯示 “未濟”，本是兇兆，女子卻嬌嗔道：“小狐濡尾，雖險，卻也有轉機呀！” 寧生鬼迷心竅，當晚就和女子同寢。起初，他還覺得日子過得逍遙自在，可沒半個月，整個人就像被抽了魂，臉色蠟黃，走路直打晃。朋友來看他，他還硬撐著說沒事，直到臥床不起，才哭著道出實情。

朋友長嘆一聲：“你中了狐仙的毒計啊！這世上最毒的，不是明晃晃的刀劍，而是投其所好的軟刀子！” 連夜雇了轎子，把寧生抬回家。打那以后，廢園又恢復了往日的寂靜，只偶爾在月圓之夜，還能聽見隱隱約約的讀書聲，只是再也沒人見過那個白衣女子。

后來，有人說在寧生的墳頭看見過一本殘破的書，書頁上還沾著血漬，翻開一看，全是沒寫完的《周易》批注。打這以后，平陽的老人們常念叨：“人心若是著了魔，神仙也救不活。再硬的骨頭，也架不住軟刀子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