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唐書》對瓦崗軍第二任首領李密的評價是這樣的:“至于天命有歸,大事已去,比陳涉有余矣。或以項羽擬之,文武器度即有余,壯勇斷果則不及。”
《新唐書》的評語有些不同:“或稱密似項羽,非也。羽興五年霸天下,密連兵數十百戰不能取東都。始玄感亂,密首勸取關中;及自立,亦不能鼓而西,宜其亡也。然禮賢得士,乃田橫徒歟,賢陳涉遠矣!”
雖然史書對李密褒貶不一,但都承認李密是個有能力的梟雄,雖然比項羽略有不足,但比陳勝還是綽綽有余的。
電視劇中的李密氣量狹小且貪戀美色,被隋煬帝的蕭皇后迷得暈頭轉向,導致瓦崗軍眾叛親離一敗涂地,但是細看隋唐史料,我們就會發現李密可能只在當左親衛府大都督、東宮千牛備身,也就是給隋煬帝楊廣當侍衛頭領的時候,遠遠望見過蕭皇后而已——楊廣被弒后,蕭皇后先后落在宇文化及和竇建德手里,并不曾到過瓦崗寨。
《隋書·列傳第一》記載了蕭皇后在隋煬帝死后的顛沛軌跡:“及宇文氏之亂,隨軍至聊城。化及敗,沒于竇建德。突厥處羅可汗遣使迎后于洺州,建德不敢留,遂入于虜庭。大唐貞觀四年,破滅突厥,乃以禮致之,歸于京師。”
李密沒有“笑納”過蕭皇后,但是他殺翟讓卻是不爭的事實,有人把李密殺害翟讓跟《水滸傳》中的晁蓋火并王倫相提并論,顯然是不恰當的:王倫可能是虛構人物,梁山也不能跟瓦崗相提并論,雖然有史書把李密比作項羽,但并不是說李密個人武功有多厲害——他只是英氣逼人而已。
李密年輕的時候就頗有英雄志氣,連隋煬帝見了他都有些肝兒顫:“密以蔭為左親衛府大都督、東宮千牛備身。額銳角方,瞳子黑白明澈。煬帝見之,謂宇文述曰:‘左仗下黑色小兒為誰?’曰:‘蒲山公李寬子密。’帝曰:‘此兒顧盼不常,無入衛。’”
“黑小子”李密先是給叛亂的楊玄感當參謀長,那時候他還比較明智,提出的方略也可圈可點,奈何楊玄感未能言聽計從,這才被屈突通、宇文述、來護兒等人擊敗——這三位隋朝名將大家都很熟悉,就不多介紹了,咱們接下來要聊的李密殺害翟讓的前因后果,以及李密奪得瓦崗軍領導權后犯了哪三個致命的錯誤。
首先我們要說李密殺害翟讓,在當年并不算什么不可原諒的錯誤,因為一山不容二虎,李密不殺翟讓,翟讓也會殺李密——翟讓把瓦崗軍頭把交椅讓給李密之后就后悔了,翟讓的哥哥翟寬和心腹王儒信已經有了重新奪回權力的念頭。
隋末亂世,原本就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連李淵都造了表弟楊廣的反,李世民也殺了一個哥哥一個弟弟十個侄子,李密殺翟讓,只是兼并戰爭中的一個小插曲而已,誰是勝利者,誰就有資格編纂史書,如果李密笑到了最后,他殺翟讓就會成為自衛、自保之舉。
權力面前無父子,李密和翟讓連兄弟都算不上,誰殺誰都很正常,不正常的是李密在殺掉翟讓、取得瓦崗軍領導權之后就開始犯糊涂。《舊唐書》說李密首先是用人不當:“茍去猜忌,疾趣(趨)黎陽,任世勣為將臣,信魏徵為謀主,成敗之勢,或未可知。”
李密被王世充擊敗投唐,也不該降而復叛:“又不能委質為臣,竭誠事上,竟為叛者,終是狂夫,不取伯當之言,遂及桃林之禍。”
李密沒有重用徐世勣和魏征 ,又不聽王伯當的良言相勸,他自己死也就死了,只可惜忠義無雙的王伯當也被亂箭射殺。
《舊唐書》的說法也未必準確,起碼魏征當謀主,就未必十分合適——他在軍事方面并不十分內行,忠誠度也不是很高,投唐后去收攏瓦崗舊部卻被竇建德生擒,然后就做了竇建德的“起居舍人”,也就是皇帝(竇建德建立了“大夏”,年號丁丑、五鳳)的貼身秘書,還建議竇建德趁著李世民在洛陽與王世充作戰之機,直取李淵那沒有重兵防守的長安。
竇建德沒有聽從魏征的建議,就是聽了也未必成功——太子建成在小說中沒啥能耐,但是在真實的歷史中,他的軍事才能也不弱,其弱點可能就是有些寬厚柔弱,李淵的武功也不在李世民之下,長安可不是那么好拿下的。
魏征確實曾給過李密十條建議,結果被嘲笑為“老生常談”,如果李密采納了其中一兩條,或許就不會敗得那么快、那么慘了。
《舊唐書》和《新唐書》總結出的李密錯誤其實可以歸結為一點,那就是用人不當:魏征徐世勣沒有被重用,邴元真這個奸詐小人卻成了李密的心腹,這是李密所犯的致命錯誤之一。
李密所犯的第二個錯誤,實際還是心不夠狠,在殺掉李密的同時,沒有將李密的親信一并鏟除——要么不做,做就做絕,這才是帝王心術,而李密在殺害翟讓后,居然還想表現得仁慈大度:“讓部將徐世勣為亂兵所斫,中重瘡,密遽止之,得免,單雄信等頓首求哀,密并釋而慰諭之。于是詣讓連營,諭其將士,無敢動者。乃命徐世勣、單雄信、王伯當分統其眾。”
徐世勣丟了半條命,單雄信的叩首求饒也可能是臥薪嘗膽,于是在王世充大軍來襲之際,單雄信帶領的瓦崗外馬軍不戰而降,王軍一鼓作氣,將內馬軍驃騎中的裴行儼射得落馬昏迷,程咬金救出裴行儼,自己也被馬槊洞穿了身體。
徐世勣后來將本部人馬以李密的名義投附唐朝那也是做戲,實際上徐世勣單雄信跟翟讓的關系都很鐵,對李密不可能有那么深的感情:“單雄信者,曹州人也,翟讓與之友善,少驍健,尤能馬上用槍,密軍號為飛將;大業末,韋城人翟讓聚眾為盜,勣往從之,時年十七。”
單雄信和徐世勣都是從小就跟隨了翟讓,讓他們對李密忠心耿耿是不可能的,李密在大庭廣眾之下對徐世勣和單雄信動手或羞辱,卻又讓他們帶兵,這豈不是埋下了禍根——瓦崗軍被王世充擊敗的時候,駐守黎陽的徐世勣并沒有馳援,也沒有派兵接應戰敗的李密,所以李密根本就不敢去黎陽接手徐世勣的部隊:“密將如黎陽,或謂密曰:‘殺翟讓之際,徐世勣幾至于死,今向其所,安可保乎?’”
我們細看兩唐書就會發現,李密殺害翟讓的時候,裴仁基、裴行儼、秦瓊、程咬金、羅士信都已經加入了瓦崗軍,他們在那場火并中應該是持中立態度,甚至可能會盼著打得越熱鬧越好——秦瓊羅士信的老長官張須陀,就是被翟讓、李密、單雄信、徐世勣在大海寺之戰中圍殺的。
李密不會用人,秦瓊程咬金羅士信等人在瓦崗軍只能算“二級將領”,他加封官爵的名單上,根本就沒有秦、程、羅,卻有翟讓和自己的心腹:“單雄信為左武候大將軍,徐世勣為右武候大將軍,隋虎賁郎將裴仁基率其子行儼以武牢歸密,拜為上柱國,封河東郡公(裴行儼為上柱國、絳郡公)。因遣仁基與孟讓率兵三萬余人襲回洛倉,破之,入東都,俘掠居人,燒天津,東都出兵乘之,仁基等大敗,僅以身免。”
李密對裴家父子和翟讓舊部重加封賞,卻對秦瓊的救命之恩毫無表示——秦瓊在宇文化及兵鋒下救過李密,也挽救了瓦崗軍,要不是秦瓊力挽狂瀾,瓦崗軍早就被宇文化及消滅,也沒有機會跟王世充大戰了:“密與化及大戰于黎陽童山,為流矢所中,墮馬悶絕。左右奔散,追兵且至,唯叔寶獨捍衛之,密遂獲免。叔寶又收兵與之力戰,化及乃退。”
不重用秦瓊等隋朝名將,卻對翟讓舊部和奸險小人委以重任,李密目盲、心軟,這是他所犯的兩個致命錯誤,如果再加上貪財,那就不可救藥了。
李密最致命的錯誤,在兩唐書中均有記載,那就是與不共戴天之敵王世充“做買賣”:“時密兵少衣,世充兵乏食,乃請交易,密初難之,邴元真好求私利,屢勸密,密遂許焉。初,東都絕糧,兵士歸密者日有數百,至此得食,而降人益少,密方悔而止。密雖據倉而無府庫,兵數戰皆不獲賞,又厚撫初附之兵,由是眾心漸怨。”
李密可能是個好參謀長,但絕不是合格的梟雄 ,他“用人如積薪后來者居上 ”,又不能痛下殺手將翟讓余部清楚,反而讓他們帶兵在外,這樣的糊涂“主公”,不敗就沒有天理了。
李密連犯三錯,最后身死名滅,這就給讀者諸君留下了一些有趣的問題:如果您是程咬金并真以“混世魔王”的身份領導瓦崗軍,會讓魏征、徐世勣、秦瓊、程咬金、羅士信任何官職?又會采用怎樣的戰略,與李淵父子并爭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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