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炳章/文

五一假期前，收到胡艷超先生寄來的新書《在深圳灣眺望》，于是幾天閑暇里，手邊便多了一本可愛的書，嗯“可愛”這詞大概適用于很多人的感受，紫夢翩飛的豆蔻少女，歷經滄桑的白發大叔，叱咤風云的職場勇士，滿懷溫柔的慈母良妻，都能找到喜歡這本書的理由。
小開本裝印精致，像一本詩集，其實讀起來也像詩，是那種鮮活清新的敘事詩，一篇篇讀下來，那滋味怎么說呢，跟我咀嚼茶盞邊的老鹽黃皮干特別搭，酸甜咸辛芳層次豐富，潤喉清心，回味雋永。
艷超兄比我年齡稍長，算同時代的人，都是從內陸小地方闖到沿海，又曾是深發展的老同事，他走過的路、經過的事、見過的人，可能有的我也經見過，比如我們在云南一起吃過蘑菇火鍋的肉芽。大家眼中的胡博士艷超兄，絕對是個內心豐盈、品味高卓的人。久居深圳這種紅塵滾滾終日乾乾的環境中，工作出色自不必說，他還能持守一份寧靜灑脫，除了讀書、旅游之外，經年保持著多項興趣雅好，書法、攝影、網球、音樂，大概還有我不知道的，遠非一般的淺嘗輕愛，而是深研力行，頗有所成。艷超兄勤于觀察，善于表達，朝花夕拾集成這本書也在預料之中。書名采用最后一篇同名，是眺望也是回望，宏微兼顧，貼切而浪漫。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條件、有資格“眺望”，眺望需要高的站位、高的眼界，換作我，雖然也在深圳混過，那只能叫“張望”。
《在深圳灣眺望》這本書好讀、有趣，是我喜歡的那種，特別是敘事中自然流淌出來的真誠、悲憫，以及行文時的靈動和節奏，如歌的傾訴。
曾獲諾獎的歌手鮑勃迪倫有句詞：少數人能感受雨，而多數人只是被淋濕。這是一種充滿靈性的境界，是一種覺受的力量。見過、聽過、走過與感受過不是一回事。我想起來今年春晚王菲唱的《世界給予我的》……世界贈予我蟲鳴，也贈予我雷霆，贈我彎彎一枚月，也贈予我晚星，贈我一場病，又慢慢痊愈搖風鈴，贈我一場空，又漸漸填滿真感情……艷超兄每一篇的寫人、記事、描景都是敞開的、真誠的狀態，接受和感受迎面而來的一切。《人在囧途》里的熱切與倉惶，《隆江豬腳飯》的咸香與踏實，《喀納斯冰湖救馬》的驚險與激情，《猶太哥們兒吉姆》的坦率與雞賊……最濃墨重彩的還是作者對父老對故鄉的深沉眷戀，通過一個個小故事，我分明聞得見老屋飄散的煙火氣息，看得見祖輩黝黑脊梁上的汗滴。走過那么長的路，見過那么多的人，經過那么多的事，看世界看人生依然敏銳、好奇、真誠，依然葆有一顆純凈之心，多么難能可貴啊。
與真誠相伴的是他文中無需掩飾的悲憫，對眾生的悲憫。他的故事里有職場同事，有販夫走卒，有幼年玩伴，有至親家眷，有旅途邂逅，還有小貓小狗，飛鳥野獸……無論對何種生靈性命，釋放的都是善良、友好、慈悲、理解。《荔枝熟了》是灑向社會卑微角落的一抹陽光，《三分鐘》可能是改變一群人命運的等候，《簡的愛》可說是跨越族群與時空的關懷，當然每每令人動容的，還有老娘的倔強，以及那相互攙扶的背影。尤其令人稱奇的是走進作者筆下那些小動物，怯懦的烏冬，無言的多樂，流浪的小白，尷尬的小七，甚至奈良的鹿與故鄉的魚……當他與雪地里的金絲猴掌心相觸時，你不得不相信，慈悲與愛，能夠度化自己和我們身處的世界。既知乾坤大，也憐草木青，讀艷超兄的小故事，盡管簡短輕快，但心中眼底忽而一熱的瞬間也常會令人猝不及防。
我欣賞的文字不但要有料，還要有趣，這便是《眺望》令人喜歡的一個重要原因了。艷超兄駕馭文字的功夫是到位的，這就是我開頭說像詩的意思?！岸盏拈L江，風清水冷，對岸的山巒，濃淡如墨，幾艘貨船拉著長長汽笛聲，徐徐展開一幅古樸的素色畫卷”（大江東去）?！败噺拇笊降膴A縫中擠進神農架，豁然見到滿山遍野的雪”（雪落小鎮）?！罢暮瑳]有行人，只有淺黃的路燈在雪花中哆嗦著，寬點的胡同偶爾有三輪車駛過，晃晃悠悠找自家的門”（胡同好大雪）。隨手一翻，便可見這樣詩性的文字。好的語言一定有流動的氣息，有音樂的節奏，也難怪艷超兄創作了不少膾炙人口的好歌。文如其人，性情品格和職業習慣共同塑造的文風顯而易見，精到而不拘謹，活潑而不虛浮。讀他的書，我腦子里有時會蹦出“梅川”二字，那是艷超兄常常提到的家鄉，我沒去過，想來有山有水、有梅有雪的風物氣韻應該融在他的詩情語匯中了吧。
艷超兄在自序中提到，希望此書所載“簡短但不單薄，輕松但不輕飄，通俗但不庸俗，尖銳但不尖刻”。他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