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在功德林戰犯管理所見到了兩個“老仇家”,其中一個就是原浙西師管區中將司令官兼金華城防指揮官周振強:沈醉擔任重慶衛戍總司令部稽查處副處長兼督察長期間,差點跟時任干部教導總團的副教育長兼綦江警備司令的周振強火拼,最后是戴笠見勢不妙,打電話在關卡截住了沈醉帶領的幾十個武裝特務。
沈醉在《戰犯改造所見聞》和《我的特務生涯》中都提到了他和周振強的仇怨,那是因為沈醉手下的稽查員欺男霸女被周振強槍斃,沈醉仗著戴笠的寵信,居然要帶著兩卡車武裝特務去抓周振強,結果被戴笠罵了一頓:“司令斃了個把人算什么?你要知道,周振強還是委員長辦的戰干團的副教育長呢!你打了他,委員長追查下來,你要吃虧,我也不好交代?!?/p>
沈醉回憶起來也有些后怕:“若不是戴笠及時把我追回來,那婁子可就捅大了。”
沈醉是1956年才在高級戰犯大集中時進的北京功德林戰犯管理所,已經是“老同學”的周振強并沒有打擊報復,這讓沈醉松了一口氣:“開始我還有點提防他,怕他報復我,因他比我早到一些。不久,我就發覺這是一個心直口快的人,對過去一段不愉快的事,誰也不愿去提它,而且幾年來我們之間相處得很好?!?/p>
周振強不跟沈醉計較,可能是因為他們根本就不是一個層次的人:沈醉只給老蔣當過外圍警衛,而周振強則是給蔣介石都當過多年衛士長——所謂衛士長,也就是所有衛士的總頭目,沈醉見老蔣必須先解除一切武器,而周振強卻是可以在老蔣面前對著可疑人員開槍的。
如果沈醉真敢跟周振強火拼,其后果之嚴重,連戴笠也承受不起:看過《唐探1900》的讀者諸君肯定還記得岳云鵬飾演的那個“尚虞備用處協理事務頭等侍衛、粘竿長頭等侍衛兼充掌翊衛扈從事、賞穿黃馬褂、鈕鈷祿·費洋古”,那個人的工作性質,跟周振強也差不太多。
周振強1923年認識蔣介石,1924年開始給蔣介石當保鏢,他《在蔣介石身邊當侍衛官的見聞瑣記》(刊發于全國政協《文史資料選輯》第一百三十七輯,本文黑體字均出自此文)一文中回憶:“我認識蔣介石最初是在1923年春。那時他在廣州軍政府孫中山大元帥的大本營內任參謀次長。1924年3月間,孫中山大元帥保送我到黃埔軍校第一期學習,蔣介石是校長,我成了他的學生。因為上述關系,也許再加上我是浙江人,他便看中我可以當他的身邊侍衛,供其驅策。黃埔軍校最早的衛兵排,是經我推薦胡公冕替他組織起來的。”
周振強資歷之深,連戴笠見了他也得客客氣氣,沈醉純屬初生牛犢不怕虎,要不是戴笠及時制止,沈醉就沒有機會跟周振強在戰犯管理所做“同學”了。
給老蔣當衛士長,看起來確實很風光,但絕不是什么“美差”——黃埔一期很多學員都當上了軍長、兵團司令甚至“剿總”司令,而周振強被俘前最大的正式軍職也不過就是陸軍第四十六師副師長,那所謂的“浙西師管區中將司令官兼金華城防指揮官”,手下其實并沒有多少兵。
沈醉在《戰犯改造所見聞》中略有惡趣味地回憶這位老仇家、新朋友:“周振強一談到他是怎樣被俘的,總是那么一肚子的怨氣。仔細一問,不由得我也要幫他叫一聲:‘太冤枉了!’事情的經過雖然很簡單,但也很滑稽可笑。解放時,他是擔任浙西師管區司令兼金華城防司令。但這兩個司令都是光桿桿,自己沒有部隊。”
據沈醉回憶,解放前每一個省有一個軍管區和幾個師管區,以及幾十個團管區,周振強那個“師管區司令”就是專門負責替別人征兵的,兵征到后便交出去了,自己只有少數押送新兵的小部隊。
周振強擔任金華城防司令期間,名義上可以指揮駐扎在金華的部隊,但要不是他給老蔣當過侍衛長,別人根本就不會理他:“周振強有黃埔一期的老招牌,并在蔣介石身邊當過侍從副官、警衛大隊長,直到蔣的重要衛隊、教導總隊副總隊長兼第一旅旅長。這種親信關系,非一般人可比。特別為人所共知的是,蔣介石曾經親手打過他兩記重重的耳光。在當時,能得到校長親自賞兩個耳光,不但不是什么恥辱,簡直和當年皇帝老子賞穿黃馬褂一樣光榮呢!”
周振強為啥會挨老蔣耳光,他在回憶錄中沒說,他在1959年第一批特赦后當了全國政協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專員、全國政協委員,跟沈醉又在一個屋檐下同事多年,但筆者認為,還是周振強寫的回憶文章更真實準確。
這位1959年第一批特赦的蔣介石衛士長,對蔣介石了解極深,所以最后才被外放當了小軍官,老蔣逃離的時候也沒帶上他,所以周振強才有機會寫下如下文字:“我當了他的侍從副官和衛士大隊長,每天跟著他轉,有機會看到他的一些生活細節。從這些生活瑣事中,也看出了他的為人如何。為了表現我對他的忠誠,凡是他外出開會,我總是沿途布置崗哨保護他的安全。他的一言一行、一笑一顰,我都處處留意,設法使他歡心。有時他罵我‘混蛋’。我也甘之如飴,從不覺得可恥,現在想起來,是多么無聊可笑啊!”
老蔣擔任黃埔軍校校長兼長洲要塞司令期間,全家都住在要塞司令部四間兩層小樓里:“樓上住的是他的夫人陳潔如和他的小兒子蔣緯國。樓下住的是侍從秘書、副官和警衛人員,我是衛兵長,也住在樓下?!?/strong>
據周振強回憶,當時的老蔣還沒有那么反動,他每天五點多鐘起床洗漱完畢,就帶著兒子緯去西山散步,每次散步,周振強都尾隨其后。
有一次老蔣在西山散步時看見一些墳墓、幾座石碑,看碑文才知道那是鴉片戰爭年間斃命的英軍將士,老蔣當即命令周振強帶人將墳墓鏟平、墓碑推倒:“中國的大好河山,豈容外人踐踏,對于帝國主義分子,要叫他在中國死無葬身之地?!?/strong>
老蔣沒少搞暗殺活動,所以他也特別害怕被別人暗殺,所以對刺客的防范也十分嚴格,甚至會在午夜時分親自查崗,有一次發現衛兵不在門口站崗,馬上跑到周振強屋里大罵,周振強解釋說夜間派的是游動哨到處巡邏搜索警戒,周邊暗哨林立,早已布下天羅地網,這樣才能讓刺客無機可乘,說話間有一組巡查衛士走過來,老蔣這才放心地回去睡覺了。
老蔣草木皆兵,衛士長周振強在重壓之下也難免神經過敏,于是就發生了周振強在老蔣面前開槍的事件。
老蔣出門時,有一個衛士班緊跟在他的周圍,這是貼身保衛圈,外層還有三個中隊的衛士一圈一圈構筑防衛網,像沈醉那樣的軍統特務,連內三圈都進不去。
老蔣那次“遇險”,顯然是戴笠安排在外圍的軍統特務失職,這才讓無關人員闖進了核心安保圈:“有一次,蔣介石在南京到汀泗橋三元巷中央黨部開會去,路上有人突然跑出攔車告狀。我以為是刺客行兇,當即順手掏出手槍向其開槍,該人當即倒下?!?/strong>
周振強這邊槍聲一響,那邊老蔣趕緊叫司機開車迅速逃離,事后發發現是虛驚一場:攔車告狀者是第三十三醫院的傷員,狀告該院長貪污腐化,侵存克扣有關傷兵經費,結果卻被一槍撂倒。
老蔣得知詳情后對著周振強破口大罵:“你這個笨蛋,不分青紅皂白,隨便放槍、險些造成人命血案,真是該死,非槍斃你一次,你才知道厲害!”
周振強說自己被罵得我狗血噴頭卻不敢吭一聲,是因為他知道老蔣發怒起來,是真有可能把他拉出去槍斃的:“蔣介石有時也裝出一副笑臉,好像關懷左右的樣子,但經常是君臨一切,拿我們這幫侍從人員當奴仆看待?!?/strong>
當時的情況,是周振強不開槍,有可能被老蔣以失職的罪名槍斃,開了槍,又被老蔣說成是開錯了,周振強知道自己這個性格,再留在老蔣身邊,沒準兒哪一天就真的被拉出去斃了,于是于他就于1934年申請調去南京教導總隊當了第一團上校團長,也有人說是老蔣嫌周振強不夠穩當,這才將其一腳踢開。
周振強離開老蔣,一直沒有獲得實際兵權,但軍銜還是比較高的:“1940年4月,我由陸軍大學特別班第四期畢業后,又到中央訓練團黨政班十三期受訓一個月。當時桂水清任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戰時工作干部訓練團第一團教育長。他保舉我到他那里當副教育長。8月間,桂調任駐德主任武官,由我升任中將教育長。”
這樣算起來,周振強當浙西師管區司令兼金華城防指揮官的時候,已經是中將軍銜了,可是當時只是上校的特務沈醉,居然也敢跟他叫板,說明周振強這個衛士長已經虎落平陽,這也給讀者諸君留下了兩個有趣的問題:如果當年沈醉真帶著幾十個特務攻打周振強的司令部,那場鬧劇會如何收場?兩人被抓后在戰犯管理所重逢并真打起來,您認為沈醉和周振強誰會被按在地上摩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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