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客廳中央，攥著手機的手在發(fā)抖。屏幕上母親發(fā)來的消息像一把生銹的刀，一下又一下剜著我的心："你是姐姐，你不給弟弟買房子，誰給弟弟買房子？"窗外的夕陽正把天邊染成血色，而我突然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活在這樣粘稠又壓抑的暮色里，從未真正見過光。

三十年前，我在產(chǎn)房里啼哭時，奶奶聽到是個女孩，直接把保溫桶摔在了醫(yī)院走廊。母親抱著我抹眼淚，父親蹲在墻角一根接一根地抽煙。直到兩年后弟弟出生，家里才重新有了笑聲。奶奶抱著粉雕玉琢的弟弟，笑出了滿臉的褶子："咱們老陳家有后了！"從那時起，我的命運就被貼上了"姐姐"的標(biāo)簽，而這個標(biāo)簽背后，是數(shù)不清的犧牲與委屈。

上小學(xué)時，弟弟把我的新書包搶去當(dāng)玩具，在泥地里拖出長長的劃痕。我哭著找母親告狀，她卻一巴掌拍在我背上："當(dāng)姐姐的要讓著弟弟！"初中那年，學(xué)校組織夏令營，我攢了三個月的早餐錢，滿心期待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就在出發(fā)前一天，母親把錢拿走了，說弟弟想要游戲機。我蹲在房間角落，聽著弟弟在客廳歡呼的聲音，第一次嘗到了絕望的滋味。

最讓我心碎的是高考那年。我成績一直名列前茅，老師說我考上重點大學(xué)十拿九穩(wěn)。填報志愿時，我偷偷把心儀的大學(xué)寫在草稿紙上，反復(fù)描摹著校名。可父親把志愿表拍在桌上，聲音冷得像冰："家里供不起兩個大學(xué)生，你讀完高中就行了，出去打工供你弟讀書。"我跪在地上求他們，額頭磕在水泥地上生疼，母親卻紅著眼眶說："你是姐姐，得為這個家著想。"

十八歲那年，我背著破舊的行李去了南方的電子廠。流水線上的工作枯燥又辛苦，每天站十二個小時，手指被機器磨出了血泡。可每當(dāng)發(fā)工資，母親的電話總會準時打來。弟弟要買新手機，家里要翻新房子，表弟結(jié)婚要隨份子......我的工資卡就像一個永遠填不滿的窟窿。最諷刺的是，當(dāng)我終于攢夠錢，想給自己報個成人高考時，母親在電話里破口大罵："都二十好幾的人了，不趕緊嫁人，還瞎折騰什么？"

后來經(jīng)人介紹，我認識了現(xiàn)在的丈夫。他是個老實巴交的工人，家里條件也不好。婚禮那天，母親獅子大開口要了二十萬彩禮，說這是給弟弟以后娶媳婦用的。我穿著廉價的婚紗，看著母親數(shù)錢時眉開眼笑的樣子，突然覺得自己像一件被明碼標(biāo)價的商品。結(jié)婚后，丈夫心疼我，我們省吃儉用，終于付了首付買了一套小房子。拿到房產(chǎn)證那天，我抱著證書哭了好久，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真正屬于自己的東西。

可平靜的日子沒過多久，弟弟又出事了。他大學(xué)畢業(yè)后，整天游手好閑，換了十幾份工作都干不長久。去年，他突然說要結(jié)婚，女方要求必須有婚房。母親的電話再次打過來時，我正在給丈夫熬藥——他因為長期加班，得了嚴重的胃病。"你弟弟的終身大事不能耽誤，你當(dāng)姐姐的，把房子賣了給他買新房！"母親的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握著手機，渾身發(fā)冷。這些年，我給弟弟買過名牌球鞋、最新款的電腦，甚至在他創(chuàng)業(yè)失敗時，偷偷幫他還了五萬塊的外債。可我得到了什么？每次回娘家，母親總說我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弟弟從不叫我一聲姐，要錢時卻叫得比誰都親；就連侄子出生，我包了五千塊紅包，母親還嫌少。

這次，我終于鼓起勇氣拒絕。可換來的，是母親在家族群里的破口大罵："養(yǎng)了個白眼狼！"七大姑八大姨輪番給我打電話，說我不懂事，說我不顧念親情。更過分的是，弟弟居然帶著幾個朋友堵在我家門口，罵我鐵石心腸，說我見死不救。

昨天深夜，母親又發(fā)來消息，字字誅心："你弟現(xiàn)在天天被人追著討債，你就眼睜睜看著他去死嗎？你要是不幫忙，以后就別回這個家！"我盯著手機屏幕，眼淚啪嗒啪嗒掉在被子上。丈夫摟著我，輕聲說："咱們報警吧。"可我知道，就算警察來了又能怎樣？這是血脈相連的親人，是剪不斷理還亂的親情債。

窗外的夜很深了，我摸著墻上的婚紗照。照片里的我笑得很燦爛，那是我人生中為數(shù)不多的幸福時刻。可現(xiàn)在，笑容早已從我的臉上消失。這些年，我像一個被抽干了汁水的橘子，所有的好都給了弟弟，自己只剩下一身苦澀的皮囊。讀書、工作、婚姻，我的每一步都被"姐姐"這個身份束縛著，從未為自己活過。

我終于明白，有些親情不是溫暖的港灣，而是無底的深淵。無論我付出多少，在他們眼里，我永遠是那個該無條件奉獻的"姐姐"。可我也是人，也會累，也會疼。這次，我不想再做那個逆來順受的傻姑娘了。就算與整個家族為敵，我也要守住這來之不易的、屬于自己的生活。

天亮后，我把手機關(guān)機，抱著丈夫大哭一場。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照在我臉上。或許，這就是重生的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