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本文摘自《黃巖文史資料》選輯一期,作者王庚(樂坡),原標題《林顯揚和鎮江要塞》
原編者按:林顯揚,字達蓀,黃巖西鄉古竹村人,保定軍校畢業,與蔣介石同學。抗日戰爭初期,林任鎮江要塞司令。其參謀長為王庚,原名樂坡,黃巖寧溪人,黃埔六期炮科畢業。
本文為王庚回憶“鎮江要塞在抗日中。”曾刊載于江蘇省政協文史資料第十六期。其中真相,家鄉戚友不甚了解,特予轉載。標題為編者另加。又王樂坡先生為南京市政協委員,去年在滬病逝,骨灰運黃巖原籍時,黃巖縣政協曾送花圈,以表悼念!
1987年7月
正文
鎮江要塞,地處長江下游,是歷代軍事重鎮。在抗日戰爭中,日寇侵華時全部被毀,現已看不到殘存痕跡。現將我在鎮江要塞任職期間的親身經歷和所見所聞寫成此稿,提供參考。
一、鎮江要塞組織概況
(一)司令部:設少將司令,上校參謀長各一,參謀二。
副官室設中校主任一,副官二;軍需室設少校主任一,會計出納二,上尉軍械員一;總辦室主任由參謀長兼,設秘書、書記、譯電員、司書等各一人。
(二)直屬炮臺四:象山炮臺、焦山炮臺、都天廟炮臺、圖山關炮臺。四臺中以象山炮臺和圈山炮臺為最大,臺長均少校級,其他兩臺為上尉級。每個炮臺官兵人數,以炮的門數而定,即每門炮設軍官一員,士兵一班。
(三)直屬守備營:設少校營長、上尉副營長各一;營部設尉級副官、書記、司書、軍需各一,士兵若干人。下轄四個連,其中三個步兵連,一個機關槍連。連以下三個排,排以下三個班,其任務是掩護炮臺和其他警戒步哨。
(四)直屬通訊連:設上尉連長一,排長三,班長九,技術員一,擔任電話架設及修理等工作。
(五)無線電臺一,工兵連一,系戰時調撥使用,不在要塞編制內。
二、要塞主要人物簡介
(一)少將司令林顯揚,浙江省黃巖縣西鄉古竹村人(古竹村現被長潭水庫淹沒)。他畢業于河北保定速成軍官學校,與蔣介石同學。一九三七年進陸軍大學將官班畢業。曾參加辛亥革命,在炮兵團長任內,攻破南京城時,清兵聞風奔逃,潰不成軍。他說這一段歷史時,津津有味,我至今記憶猶新。抗
日戰爭中,鎮江要塞淪于日寇后,他退職還鄉。一九四五年我任東南訓練班教育長,到浙江招生時和他會面,還是很健康。
他在解放戰爭時病故,遺下前妻五子,后妻三子,除老五去臺灣外,其他均在大陸。
(二)參謀長:前任呂子瑜,江蘇無錫人,保定軍官學校畢業。抗日戰爭前,任海州警備司令部參謀長。繼任參謀長王樂坡,浙江黃巖縣人,黃埔軍校第六期炮科畢業。曾任國民黨部隊排、連、營、團、旅長,教育長,總隊長,副司令等職。
上海解放戰役中,向中國人民解放軍投誠。現任南京市中山陵園管理委員會委員。
參謀吳震,浙江仙居縣人。黃埔軍校第六期炮科畢業,歷任國民黨部隊排、連、營、團長,炮兵指揮官。解放戰爭中,在成都起義。十年內亂中蒙冤,一九八一年平反糾正,恢復起義人員名譽,一九八二年病故。
(三)副官室主任任濟,字禹玉,浙江寧海縣人,保定軍需學校畢業,是林顯揚的老部下、老同事。上海抗日戰爭發生時,他首先向司令提出堅決要辭職,要求回家過晚年生活。林顯揚說:“我們是多年的老朋友、老同事,應該是患難與共,在這緊要關頭怎么能開口?”他哭得眼淚汪汪苦苦哀求辭職。
林無法勸止,心也軟了,只好準他走。后來林曾很氣憤地對我說:“現在我回憶起此人不足為朋友。在北洋軍閥混戰時,我任團長,他任團部軍需,我在前方作戰,他留守后方,將全部公款拐帶潛逃,使我極度困難。真悔當初不該再用他,現在又來拆我的橋,真正可恨。”當時,這位副官主任正在收拾行李要走,卻昕到鎮江要塞即將成立江防工程處,這是有油水可撈的,他就不想走了,建筑工程,要采購很多材料,如木材、水泥、黃砂、石子等等,他就到處奔走,招商投標,接待客商,利欲熏心,一手包辦。但采購的材料是否夠標準,必須經過軍政部工程技術員和軍事專員(參謀長兼)驗收簽字才能生效。這位副官室主任神通廣大,經常請客吃飯,不夠標準的材料也就簽字通過了。
等到江防工程完了,這位副官室主任又提出辭職要走。我對林顯揚說:“反正留不住,就讓他走吧!”奇怪的是,什么東西準備好了,在馬上要走的時候,江防第二個工程又要開始了。這是我早些時候曾向軍政部建議,要在丹徒附近“長跳咀”再添設一個炮臺。這個建議已經批準,馬上要開工。任濟看看上海抗日還能支持一段時間,他貪心又起,還想再撈一把,便又放下包袱,愿意效勞。這時,司令部確實也無人能夠接受這項任務,只好讓他再干一下。開工不到兩個星期,上海抗日部隊撤退下來,很快要到江陰,這一工程無法繼續,只好停下來。這位副官主任,大失所望,便卷起行李,帶走了大小老婆和兒女,馬上要離開鎮江,我堅決反對,但林顯揚年老軟弱,無法阻止,只好忍氣讓他走了。
(四)軍需室主任:楊潤刪,浙江黃巖路橋人。他雖非軍需學校畢業,但能見縫插針,生財有道,有編造報銷單據的特長。他向司令包下每年一千元銀洋的外快,每到年終,便將一千元銀洋親送上門,多余的錢,便作為軍需主任的報酬。他靠的是:第一,蔣介石是他保定速成軍校同期同學;第二,蔣介石的心腹人林蔚文是他浙江黃巖同鄉,又是老同事;第三,司令部主要成員,是清一色的浙江同鄉,或親戚,或老友,靠得住不會揭發控告。所以他有恃無恐,穩如泰山。
三、南京的大門失去作用
國民黨政府對鎮江要塞非常重視,經常派高級將領視察,前后有朱培德、張學良、馮玉祥、唐生智等人到過。這些人,有些作為游覽式的視察,有些則認真考察,作出具體指示。這些指示都是以舊歷史觀點對待侵略者意圖,認為封鎖長江下游,就能阻止帝國主義者兵艦前進;沒有想到敵人除了兵艦武器外,還有其他兵種從天空和陸地上進犯。事實教訓了我們,日寇知道我國長江沿線筑有國防工事,他就在上海登陸后,以主力繞道京杭國道(后改稱寧杭公路),直趨南京首都,企圖迫使蔣介石早日投降。并以部分兵力,沿京滬鐵路推進,牽制國民黨部隊,然后從南京把我軍包圍在敵人后方。當時我國防工事,都被保長帶走鑰匙,不能使用,這是出于敵人意料之外的。
四、唐生智視察江防工事
一九三七年秋,江防工事完成后,唐生智專程趕到鎮江,檢查江防工事質量。我和林顯揚陪他巡視配備工事,他每到一處,都點點頭,表示滿意。回到司令部休息時,他面示,還需要添設什么,從速作出計劃上報,并詢問武器彈藥和官兵素質情況。我說:“有部分行伍軍官和年老士兵,但操作技術很熟練,有其特長。”林顯揚接過來說:“我們這里黃埔軍校出身的也有十多個,我們參謀長就是黃埔軍校第六期炮科,年輕有為,積極肯干,處處表現黃埔精神。”被吹噓了一番,我覺得很不好意思。林急于提出黃埔軍校軍官,原因在于當時黃埔軍校學生比較時髦,又是蔣介石的學生,便以此表示對 蔣的忠誠。
比較有意思的丹徒區
根據唐生智面示精神,我又考慮到丹徒附近江邊的“長跳咀”地位突出,又有天然條件蔭蔽,能開闊地觀察敵情,有增設炮臺的必要。得到林顯揚同意,我就繪出地形險要部分圖,說明戰略上的重要性,遂向軍政部提出建議。很快被批準,并
指定在兵艦上拆下四門大炮,安裝在“長跳咀”。炮臺位置勘定后,就籌集各種建筑材料,立即開工。后來因江陰要塞很快失守,這個工程中途停止。
五、唐生智的截流長江毀敵計
“八·一三”抗戰后,國民黨政府認為南京即將是抗日前方,便把所有機關部門陸繼撤退到武漢,由唐生智坐鎮南京,負責指揮抗日部隊。鎮江要塞也在其指揮范圍之中,當日軍突破蘇福線,逼近江陰第二道國防線時,唐生智作出截流長江毀敵計,立即電召鎮江要塞司令部和江蘇省各派高級軍宮一員,星夜趕赴南京總部開緊急會議。當時江蘇省政府主席是陳果夫,由保安處長項致莊派出一位高級參謀代表參加會議,鎮江要塞派參謀長王樂坡前往。
在會議中,唐生智宣告:當前戰況緊迫,我方處在敵強我弱的困境中,要用移山倒海的決策,以鎮江的長江下流,作壩堵截,引長江水登陸,覆滅敵人于汪洋大水之中。我昕了不覺一驚。這樣一來,把京滬杭富饒的三角地帶變成汪洋大海,老百姓的性命財產同歸于盡,將成為歷史上不可饒恕的罪人!唐看到我憂心重重,他說:“怎么?有困難嗎?”我說:“這一措施太慘了!”他說:“當軍人就要狠,慈善心腸是不行的。國家要亡,要老百姓有什么用!”我說:“滔滔江水,怎樣堵截?我沒有經驗,是否有具體方案?”他說:“歷史上有過把毛竹劈開,內裝石塊,加以捆扎,名曰‘水老鼠’,把它裝在船上,運到江中,一個一個地推下去,這樣大量積累,就能逐漸堆成石山,擋住水流。最后把民船和兵艦同時沉下江中就行。”
江蘇省府代表沒有異議,唯命是從。他深知在這種情況下無法反對,認為自己是省府代表,只要把會議情況向上匯報了事,能否辦到與他無關。但我考慮到林顯揚年紀大,有事往下交,這個重擔必然落到我身上,我就乘熱打鐵,以免會散人走,各不負責。我即席提出幾點要求:1.為了使堵截長江任務早日完成,請首先撥調軍艦一艘,以便及時勘測水情(水情緩急和深淺),然后確定截流點;2.運輸工具至關重要,應立即調撥卡車四十輛,聽候使用;3.鎮江需要大量石塊和毛竹,要求江蘇省把所有石匠和竹匠集中起來,以便及時開山炸石,綁扎“水老鼠”,做到隨時供應;4.鎮江附近所有民船,要請省府協助,集結到象山東碼頭沿江,聽候調用;5.要江蘇省府準備臨時工五十名,以便隨時調遣。唐生智在會上馬上決定:“除兵艦一艘由軍政部調撥外,其余人力、物資,均由江蘇省政府負責供應。”
我回到鎮江,將會議情況作了詳盡匯報,林顯揚心情非常沉重,半天說不出話。我說:“這個‘移山倒海’的工程是千頭萬緒,沒有強有力的助手是難以打開局面的。雖然上級指示所需人力、物力,均由江蘇省府負責供應,這只是一句空話,在此戰局動亂之中,勢難有求必應。而且省保安處又非直屬單位,你急他不急,我們就無法對付。向南京總部反映,也是緩不能濟急。完成不了任務,責任又會推到我們頭上,這貽誤戎機,其罪不輕。”林說:“我們盡力而為,能做到的事先做,盡量運用司令部現有人員,由你調配,做到哪里算哪里。”
我就根據林指示精神,采取“陽奉陰違”,以應當前局勢。我深知這個移山倒海的工程,要把長江改道,非一年半載所能完成。目前敵人已逼近江陰,距鎮江不到二百公里,國民黨軍隊能抵抗多久,這是很清楚的。我又想,假使完成長江改道任務,敵人未必被消滅干凈,老百姓遭殃則不可估量。這個滔天的歷史罪惡,將遺臭萬年。我作了前前后后的考慮,只有用外裝積極,以掩蓋內心的消極應付。
在南京總部會議后,不到一星期,就派來“海寧”號兵艦一艘,聽候使用,我立即帶一位參謀登艦勘探,測量水域緩急和深淺。經三天時間,測定了陳家門以東下游,即乳山南面,作為長江改道地帶較為適當。并命兵艦仍停焦山附近,聽候使用。
當時江蘇省主席是陳果夫,保安處長是項致莊。國民黨中央認為戰區省份,應由軍人擔任主席,陳果夫是文人,應該下馬,改換老軍人韓德勤為江蘇省主席。原保安處長項致莊也隨陳果夫下馬,以副處長李守維升任處長。
在前任主席協助下,工程正在開始,民船已集中,開山炸石已動工,卡車也調撥到一部分。正在進行時,省府在新舊交替中,所需人力物力,無法保證。接踵而來的是江陰防線已被敵人突破,勢如破竹,向我推進,前方已亂不成軍。新省府尚未安定,就作撤退準備,這堵江工程也隨之癱瘓。鎮江要塞失去上級指揮,聯絡線中斷,我這堵江包袱,隨戰局變化而消失。鎮江要塞無友軍協助,只有靠攏省保安處暫時維持現狀。
六、鎮江淪陷與要塞消亡
駐鎮江部隊配合要塞抗日的,有八十七師(師長王敬久)。要塞司令部參謀長王樂坡和王敬久聯系后,他即時帶軍官五六人,到象山炮臺和江防設備視察了一番,游覽式地跑了幾個山頭和江邊,轉了一圈,不發一言就回去了。后來因戰局節節失利,王敬久帶部分隊伍轉到龍潭去了,留下副師長沈發藻駐鎮江指揮。我為了軍事上需要,又去和沈聯系。他說:“沒有什么了不起,日本人也是人,不是三頭六臂的怪物,沒有可怕的,它來就和它個死活。”聽他一說,我們振奮起來,認為有這樣堅強的友軍配合,就可好好干一場。后來這個部隊又調走了,走時又未同要塞聯系。
鎮江城內,僅留有幾個保安團隊,此時鎮江要塞司令林顯揚非常焦急,馬上找參謀長密議。我就大膽提出主張:
1.現在鎮江武裝力量,只有省保安處幾個團,看來保不住鎮江城,他們會馬上撤退,同樣把我們甩了。我們應立即派一個聯絡參謀常駐省保安處,以便取得聯系,我們就可見機而行。這就是預防以后,誰先放棄鎮江城的責任問題有所依據。2.司令部所有案卷先行整理捆扎,待命行動。3.省政府和保安處部隊撤離鎮江城時,我們要塞司令部非作戰人員,攜帶所有東西轉移到江北,但駐地不要超過省府所在地的后方,以施家橋為宜。4.司令和參謀長帶必要人員同時進駐象山炮臺指揮所。5.密令各炮臺臺長和守備營長,嚴守崗位,聽從命令行動,發現敵情時,隨時向指揮所報告。6.組織一個敢死隊,聽候司令、參謀長調遣。7.擬定敢死隊獎金數目:隊長五十元、副隊長四十元、班長二十元,士兵十元,以資鼓勵,征求自愿參加。以上這些建議,均得到林的采納,他說:“就這樣辦。但必須保密,給上級知道,就要殺頭的,千萬不要說出去。”
我說:“這是一個腹案,你知我知,請放心。”
林顯揚同意組織敢死隊,我即帶參謀、軍需到象山守備營駐地,召集全營官兵,宣布:根據形勢的需要,要臨時組織一個敢死隊,從官兵中選出軍官二名、士兵五十名。具有作戰經驗,體格健壯,勇敢不怕死的人,請站出來,不要勉強。話音一落,許多人踴躍參加,超過了預定數額。我從中挑出比較健壯的一部分士兵,叫他們站在另一邊,并要軍需發獎金,隊長銀洋五十元,副隊長四十元,班長二十元,兵十元。其余未選中的士兵,每人二元,以資鼓勵。當時隊長預定為焦建和,是事先征得同意的(副隊長姓名已忘)。即作短期訓練,假設敵情,進行阻擊等演習。
一九三七年十一月底,據駐保安處聯絡參謀吳震報告,敵軍已逼近丹徒,江蘇省政府及保安處正在撤往揚州,鎮江城內只有兩個保安團,掩護政府轉移,請示今后怎么辦?我當即指示:隨保安處撤退到揚州,我們司令部后方在施家橋,離揚州二十華里處,應隨時和指揮所聯絡。
根據當時形勢,鎮江要塞已不能期望友軍支援,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封鎖江面,消滅敵艦,阻止敵人前進,因此我提出以下建議:
1.在敵人尚未接近鎮江前,我們必須堅守要塞崗位,嚴密監視敵艦動向,堅決封鎖,不讓敵艦前進一步。
2.我們必須堅持到最后五分鐘,等到江南所有部隊機關全部撤走后,我們象山炮臺指揮所才能轉移到江北“都天廟炮臺”,繼續指揮抗敵。這樣可以避免上級和友軍譴責或嫁罪于我。
3.命守備營派一連兵力附機槍一挺,進駐乳山,監視京滬鐵路方面敵人的行動方向(向要塞禁區方向前進,還是直趨鎮江城前進)隨時報告。為避免暴露要塞位置,非不得已時,不準開槍,盡量保持隱蔽。
4.派一軍士哨進駐北固山(甘露寺)附近,注視省府機關、部隊撤退情況和敵人攻占城區騷動情況。
林顯揚對這些措施,雖完全同意,但無信心。他怕時間局促來不及轉移。我說:“不必顧慮,我們已有充分準備。第一,敵兵艦被我要塞嚴密監視,并有足夠炮火打擊敵艦行動,它決不敢輕率前進。第二,如果敵人步兵先攻占鎮江城,我們象山炮臺雖成敵人后方,也不要緊,因為敵人進城后還需穩住腳跟,才能回攻象山炮臺,我們就有轉回余地。第三,江邊民船還控制在我們手里,我們可以隨時調用,搶渡過江。第四,萬一敵人對象山炮臺和鎮江城同時進攻,我們還有敢死隊阻擊,也有時間安全渡江。”但林仍認為這樣太冒險,愁眉不展。我說請林先行渡江,照顧非作戰人員照常工作。留下我和王天植參謀兩人負責指揮,并留二名傳令兵,其他人員,均歸林帶走,這樣我的行動也比較方便。林最后說:“交你負責指揮,我很放心。”我說:“請你即刻到炮臺守備營視察一番,以穩定兵心。”到傍晚八時許,我送他上船渡江。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七日晚上,據北固山哨所報告:“鎮江城未聞槍聲,但西街已起大火,煙霧沖天。”我判斷“未聞槍聲”,可能敵人尚未進城,這把火可能是撤退部隊點放的,他們準備放棄鎮江城。
第二天早晨,北固山哨所聽到城內鞭炮聲,知敵人已進城了。
鎮江淪陷,象山炮臺已成敵人后方。坐守待斃,已無代價,乃決心放棄象山炮臺,退守江北都天廟炮臺。我即電話請示林顯揚,他同意先撤退象山炮臺。當即電召象山炮臺臺長范圣域,守備營營長盧超,敢死隊隊長焦建和立刻到指揮所,當面部署:1.象山炮臺所有炮閂全部拆卸,到傍晚渡江。所有炮彈,運給都天廟炮臺。炮門帶到司令部保管。2.命守備營堅守陣地,掩護炮兵安全渡江后,撤退到都天廟炮臺兩側陣地,與保安處部隊聯系。3.敢死隊掩護指揮所人員安全渡江。4、守備營必須控制民船聽候調遣,不得有誤。5.指揮所撤退到都天廟炮臺右后方。我仍在指揮所負責。
十二月九日晨,發現日軍竄到象山7碼頭營房附近,焦山炮臺和都天廟炮臺向該敵發射數炮。擊中了敵人,敵人匆忙向城內后撤。當日中午,日軍采取報復手段,派來十二架轟炸機,到焦山、都天廟炮臺上空往返轟炸。敵機走后,我從指揮所到
都天廟觀察,敵已將我炮臺、營房全部炸毀,官兵傷亡約三分之一。從此鎮江要塞全部毀滅。我即命焦山官兵自行籌備運載工具,到天暗時開始渡江。此時民船已無法控制,他們只好拆下門板,捆扎成排,作為運載工具。當夜二時,大部分官兵安全脫險。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九日下午,要塞所有炮臺,全被炸毀,要塞已失去作用。我遂作如下處理:1.現存所有炮臺官兵,由各臺臺長集中率領到高郵待命;2.敢死隊隊長,即刻率部歸還守備營使用;3.守備營仍堅持原陣地,與保安部隊并肩奮戰,不得擅離;4.指揮所轉移到施家橋;5.司令部后方在高郵。
七、江南淪陷,蘇北成為獨立王國
鎮江被日軍占領后,國民黨所有陸軍部隊紛紛北撤,轉向津浦線潰退。此時在蘇北揚州建立警備司令部,以江蘇省政府主席韓德勤兼司令。保安處所屬六個保安團,是唯一的武裝力量,此外并無其他陸軍留駐蘇北。警備司令部和省保安處對過境友軍,不擇手段,以大吃小,不到兩個月就擴充到十個保安團,從此保安處改稱為保安總團部。
鎮江要塞所屬轉移到江北后,即受揚州警備司令的強權所控制,當江北都天廟炮臺被日機全部炸毀,僅留一個守備營與保安團隊堅守江北陣地時,揚州警備司令韓德勤、保安處長李守維,企圖吃掉要塞部隊,壯大自己。十二月九日下午六時許,警備司令韓德勤派一個保安團團長到施家橋要塞司令部,勒令要塞司令林顯揚到揚州警備司令部追究責任。林十分驚恐,深知去揚州定被扣押。這位團長又催得很急,要他馬上走。林最后沒有辦法,只好說“我把事情交代清楚,再同你去”,以此作為緩沖,稍作拖延。
我在都天廟炮臺全部被毀后,即將炮臺殘余官兵和守備營作了妥善安排,立即騎上自行車趕往施家橋向林匯報。司令部的人看到參謀長從前方回來,十分高興,林顯揚當然也松了一截。他首先問我前方情況怎樣?我說:“除了守備營仍堅守陣地外,炮臺殘余官兵,已作了妥善安排。”又問:“據警備司令部來人說,我們要塞部隊全部逃光,究竟是怎么一會事?”
我說:“這是謠言,不符事實。”
這位保安團長在旁插話說:“不管怎樣,還要林司令到警備司令部去一下再說,這是韓司令的命令。”我說:“如果一定要去,我參謀長代表去,前方情況,我比較了解,我們司令現在不能離開司令部,按目前情況還需要司令在司令部,才能穩定軍心。”保安團長說:“好!就你去。”我拉林進內房,請他放心,說一切由我去對付。我到了揚州警備司令部一看,好比到了一個軍事法庭一樣,韓德勤、李守維坐在正中,虎視耽耽,客廳周圍站滿了大小官員。
保安處長李守維首先問話:“你們司令為什么不來?”
我說:“按目前情況,司令在司令部才能穩定軍心。前方情況我比較了解,有什么問題,請對我說,我能完全負責。”李守維說:“你們前方官兵早已跑光了,哪里還有前方部隊?”我說:“這不是事實,我今天下午五時許,剛從前線回到同令部匯報情況,我守備營官兵仍堅守原陣地,與保安團隊并肩奮戰,并無逃跑事實。如果你們不相信,請你派個人同我去前線,究竟是真是假,就可明白。”他們看到我理直氣壯的回答,無法加罪于我。韓德勤才微笑地對我說:“我們只是考慮到林司令年紀大,前方沒有多少部隊,用不著他親自在前線指揮,所以叫他來我們司令部休息休息,同我們一起生活,行動比較方便。希望你轉達我們意思,叫林司令明天再來。”就這樣,我就安全地離開了警備司令部。我剛走出大門,要塞聯絡參謀吳震正在大門外焦急地等著,我說:“沒有事,不要大驚小怪。但有個問題,韓司令還要請林司令明天到警備司令部來休息,表面上是客客氣氣,內里還是別有用心。按目前情況看,不致于被扣押,韓的目的是想收編我們的部隊,因為他的部隊兵源很缺。”我叫吳震參謀仍駐警備司令部聯絡不能離開,便連夜趕回施家橋司令部。
當晚我從揚州趕到施家橋要塞司令部時,林顯揚已出走了,僅留少數幾個人等我的消息。他把守備營的伙食費留下,叫我親自送到守備營駐地。我就把施家橋的幾個人撤退到高郵,再急忙返回揚州找聯絡參謀吳震,與他一同到電報局打長途電話到高郵找林。接電話的是湯秘書,他告訴我“司令昨晚已離開了。”我說:“本來沒有事,這樣反會引出問題來,能否找他回來?”他說:“明晨才能找回來。”
第二天(十二月十日),我一早到守備營駐地,將全營官兵伙食費送交盧營長后,即騎自行車趕往高郵與林顯揚見面。他緊緊握著我的手,兩眼流淚說:“我感激你解除了我一場虛驚。”我匯報了在警備司令部回話答辯情況后告訴他說:“韓司令請你明天到警備司令部去玩,與他們一起生活。我看目前不會反臉無情的。”正說著,聯絡參謀吳震從揚州趕來,匯報揚州警備司令部、省政府、保安處已開始向淮陰撤退。我說:“這就好了,現在情況已變了,司令可不必再去揚州,等以后再說。”林這時才放下心。
當天下午,接到守備營營長盧超報告:敵人已渡江,保安團隊和我守備營同時撤到施家橋一線。我即與林議定,現在守備營已無掩護要塞的任務,即令該營撤到高郵待命整訓。
林顯揚提出將要塞殘余官兵編一個步兵團,要我接任團長。并發電報請示軍政部長何應欽。此時南京首都已遷往漢口,軍政部尚未安定就緒,等了一個星期還沒有復電,林等得焦急,乃往淮陰警備司令部與韓德勤聯系,商定將要塞這個團編為江蘇保安團。
林顯揚與韓德勤商妥后,即打電話到高郵,要我把這個團帶到淮陰。我就立即將要塞所有被服裝具,槍枝彈藥,全部運到淮陰待命,司令部設在淮陰江北旅館。當天接到警備司令通知,叫我們繕寫官兵花名冊、武器彈藥、被服裝具清冊各二份。來后我才發覺這是韓德勤的一個陰謀,他要將鎮江要塞官兵一口吃掉,將我一團官兵充當壯丁,補充各團缺額。我急忙回到司令部請示林顯揚怎么辦?這時他已成驚弓之鳥,也無法對付,認為已入虎口,只好被迫接受改編。他自己既失去了司令的權威,不久便回到故鄉黃巖去了。
資料來源:
《黃巖文史資料》選輯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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