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讀金庸》連載之二十一：

文 | 潘采夫

能跟第一大幫丐幫匹敵的，是第一大門派少林寺。

丐幫是金庸虛構的，作為武林泰山北斗的少林寺，仍然是金庸的虛構。

《天龍八部》中，金庸寫了一位年老的僧人，“只見窗外走廊之上，一個身穿青袍的枯瘦僧人拿著一把掃帚，正在弓身掃地。這僧人年紀不小，稀稀疏疏的幾根長須已然全白，行動遲緩，有氣沒力，不似身有武功的模樣。慕容復又問：‘你躲在這里有多久了？’”

這位僧人，就是武俠小說迷十分熟悉的掃地僧，他被公認為金庸小說中武學修為最高之人。《俠客行》也寫道：“向來只聽說少林派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達摩祖師一葦渡江，開創少林一派，想必是古往今來武功最高之人了。”

其實，金庸寫少林寺，虛虛實實，并非完全虛構。老潘專門總結了一下，少林有三個和武術有關的歷史傳說。

第一個傳說：達摩一葦渡江。

我們在前面已經講過，魏晉南北朝時期，印度僧人達摩從海上坐船來到中國，先跟梁武帝見了一面，話不投機，就扯了一根蘆葦踩著渡過長江，到河南嵩山的少室山，去一個山洞里坐了九年，出來后創辦了少林寺。相傳少林七十二絕技和《易筋經》都是由達摩所創。

第二個傳說：十三棍僧救唐王。

唐王就是唐太宗李世民，隋朝末年，天下大亂，各地紛紛起義，反對隋煬帝的殘暴統治。秦王李世民也造反了，他率領軍隊打到河南，少林寺派出十三位武僧幫助李世民打仗。《倚天屠龍記》開篇寫郭襄一邊旅游，一邊打聽楊過的消息，她在少林寺外看到一通碑文：“只見一塊大碑上刻著唐太宗賜少林寺寺僧的御札，嘉許少林寺僧立功平亂。碑文中說唐太宗為秦王時，帶兵討伐王世充，少林寺和尚投軍立功，最著者共一十三人。其中只曇宗一僧受封為大將軍，其余十二僧不愿為官，唐太宗各賜紫羅袈裟一襲。”

我大學時期去少林寺旅游，當地人告訴我，就是因為救過李世民，李世民特批少林和尚可以吃肉，才有了電影《少林寺》里李連杰偷吃狗肉的故事。

救過李世民是傳說，但幫他打過仗是真的，少林和尚能吃肉是真的，但經過了李世民特批是傳說。

第三個傳說：少林弟子打倭寇。

明朝有兩個抗倭名將一個叫戚繼光，一個叫俞大猷，倭寇就是日本海盜。俞大猷武功高強，有一次他路過少林寺，和少林僧人切磋武功，用精妙的棍法打敗了所有少林武僧。俞大猷很失望，少林寺很好學，派出僧人跟俞大猷去了南方，一邊打倭寇一邊跟俞大猷學習棍法和劍法。數年之后回到少林寺，把這一門武功流傳了下來。

想想看，有一個神奇的起源，一個救過皇帝的傳說，還幫大將軍抗過日，如果你想寫武俠小說，少林寺是不是很有發揮空間？所以金庸就把少林寺寫成了天下武功的起源，和江湖門派的首領。

金庸筆下的少林寺，首先有大師，如掃地僧、覺遠等武功絕頂的高僧，有大戰張無忌的渡厄三長老，還有犯了錯誤的少林寺方丈玄慈，他和四大惡人中的葉二娘生了一個兒子；其次有蘇家弟子，很多武林門派的師門是少林派，武當派掌門人張三豐小時候在少林寺當過和尚，蕭峰的結拜兄弟虛竹是少林寺小和尚，郭靖的女兒郭襄在少林寺認識了覺遠和少年張三豐，后來創了峨眉派。關于少林寺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在《倚天屠龍記》里，武當七俠俞岱巖被人用大力金剛指捏得全身骨折，分析誰是兇手時：“張翠山左足一挑，將金元寶挑了起來，突然‘咦’的一聲，瞧著金元寶上所捏出的五個指印，大聲道：“師父，這是少林派的金剛指功夫。天下再沒有第二個門派會這門功夫。你說是不是，你說是不是啊？”張三豐緩緩搖頭，說道，“少林派累積千年，方得達成這等絕技，決非一蹴而至，就算是絕頂聰明之人，也無法自創。”

看看，武功高了是非多，有人受傷了，憑一塊金子，就能把兇手追到少林寺去，從另一方面證明了少林寺的崇高地位。

其實呢，少林寺在歷史上就是個念經修禪的寺院，現在卻被金庸寫成了第一大江湖門派。所以啊，什么東方不敗任我行，金庸才是真正的武林盟主，很多武林門派都是金庸編出來的。但神奇的是，這些虛構的東西一旦產生，如果有人真的去建一個門派，一個門派就誕生了。

從這個角度講。金庸不僅創造了想象的武俠世界，而且創造了真實的武術世界。這個是很了不起的。

由于金庸武俠小說影響力太大。還發生了一件趣事。

《笑傲江湖》里寫了個青城派，掌門人余滄海是個心胸狹窄的矮子，長相丑陋，心狠手辣，最后死得很慘。而現實中確實有青城派，于是他們很生氣。有一年金庸到了青城山，想上山旅游，被青城派拒絕了，聲稱金庸毀了他們的名聲，必須道歉才能上山。

金庸只好乖乖道歉，給了他們一個面子。青城山上參觀時，32名道士忽然在金庸面前擺出一個劍陣，把金庸嚇了一大跳。

可見武林盟主也有很多無奈。不光青城派，全真教也向他抗議，《神雕俠侶》里尹志平欺負小龍女的情節讓他們很生氣，因為他們真的曾有個教主叫尹志平。金庸只好又修改他的小說，把真實的尹志平改成了虛構的甄志丙。

金庸修改自己的小說的時候，估計在心里面暗笑，本來虛構小說為了讀者開心，沒想到這些名門正派當真了。

這歷史啊，就像《紅樓夢》里那句詩：假作真時真亦假。啥意思呢？就是把假的當成真的，時間久了，假的就成了真的，而真的反倒成了假的了。

金庸小說，就是中國武術歷史的創造者，或者造假者，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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