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少取這么文縐縐的題目，對待很多人，往往破口大罵。

雖然謝老師與我爭論很多年，甚至爭論激烈時，也有口出惡言，但是，我還是認為大家是朋友，因此，我認為還是要有點禮貌。

今天討論的是謝老師的一個觀點，這個觀點在幾年前就引發過爭議，但沒有想到五年后，謝老師依然堅持這個觀點。

這個觀點再一次在幾個群里討論開來。因此，寫一篇文章講一下這個問題。

這個極具爭議性的觀點是：

謝老師認為，在一個公寓樓里（各戶之間的樓體是相連的），有100戶居民，面臨拆遷，如果有一個釘子戶不愿意拆遷，那么，這時強拆是合理的，因為如果不拆除這個釘子戶，就破壞了其他99戶的產權。

我先要完整地論述謝老師的觀點：

謝老師之所以這么認為，是因為他認為公寓是一種產權不清的產權狀況，各戶之間樓體相連，產權并不是那么清晰明了的，因此，屬于公域，而在公域這下，私有產權無法發揮作用，這時就屬于市場失靈，需要政府介入干預。

如果是一個別墅區，每一個人都是有著獨立別墅的，那么，這時產權清晰，哪怕別墅區有99戶同意拆，也不能強拆。

由此，謝老師引出一系列關于哪些領域能干預的領域。

比如集體所有制下的土地，謝老師認為產權不清，可以強拆；

比如環保有外部性、病毒有外部性，產權不清，也是可以干預的；

比如他認為河流、海洋產權無法清晰界定到個人，也是可以干預的；

總結下來，謝老師認為，在私有產權界定清晰的地方，政府不能干預，而在產權不清的領域（謝老師界定的公域），那么，政府必須干預，否則就會淪為公地、最終租值消散。

我認為，我完整地論述了謝老師的觀點，沒有誤解，沒有誤會。

但我認為，謝老師之所以有這樣的觀點，正是在主觀價值論上與奧派理解不一樣導致。

芝派的主觀價值論不夠徹底，因此在理解產權問題上，容易將其物理化、機械化。

你看，我們現在住的小區房，大多數都是樓房，你的地板，正是別人的天花板，從物理上來說，大家彼此相連，你沒有辦法做到，把一樓拆了，卻留下二十三樓，要拆，只能一起拆。

那么，這種物理上的產權緊密相連，是否就是屬于產權不清呢？

如果用機械的、物理的角度理解，那的確是產權不清的，但從主觀價值的角度去理解，那就有不一樣的視角了。

在奧派看來，人的身體、房子、車子，都是服務于人的主觀意志的，都是主觀意志要達成目標的手段，最終都是要滿足于主觀意志對于更滿意狀態的目標。

產權也要從主觀上去理解，而不是從物理屬性上去理解。

一個人購買了一套高層住宅的房子，這個房子是滿足于其休息、居住目的的一個手段，這一手段與目的之間的完整性，即是這套房子的產權屬性。

從物理上看，我在我家里，是我的完整產權，但我可以深夜拿把小號來吹嗎？不管樓上樓下的鄰居是否能睡著？可以嗎？

從物理上看，是可以的，我家的房子，我想在里面干什么不行呢？

但從主觀的產權理解，這是不行的。因為別人買房子的目的是為了休息和居住，你的行為，破壞了他人意志中達成這一目標的手段的完整性，也就是他的房子給他提供休息的功能被你破壞了，這時，你就是破壞了對方的產權。

這也引出一個著名的案例。

如果你住的小區，突然旁邊建設一個飛機場，天上有飛機的噪音干擾你的生活，請問，有沒有侵權？飛機既不從你家正上方經過，也不沒有干預你的物理空間，但是，侵權了，因為破壞了主觀上產權的完整性，因此，需要對你進行賠償。

但另一種情況下，則不用賠償。

比如飛機場建設在先，城市擴展到這里了，你在買小區時，飛機已經天天在飛了，這時，他的噪音依然影響你的生活，但卻不能稱之為破壞你的產權，因為飛機起降也是航空公司的產權，他的產權在先，你在買的時候，你的房子的價格中就包含了噪音的污染。

好到，回到樓房。

不管樓房之間的樓板是否緊密相連，每一個人購買的房產，都服務于自己的主觀目的 ，這一產權性質不會因為緊密相連，就不具備完整性，就是產權不清的，相反，他的產權是非常清楚的，這一產權建立在購買者與開發者之間的契約之中。

他的物理構成形式可能看起來不是清晰明了的，樓道與入戶大廳叫共有產權，整個樓房的框架、地基都是共有產權，是所有人一起共有的，但這只是物理上的產權不清。

在契約里是產權清晰的，你看過房產合同就會明白，你占有了整棟樓共有產權的一部分，你的所謂公攤面積，就是你占有這一部分產權的證明。

契約是什么？就是合意。

即雙方意志的約定，多方意志（不同的房主、開發商）一起通過意志達成了此約定，產權就此進行了劃分。

不管這個劃分是否在物理上存在共有樓板、共有樓道的情況，各方在意志上的產權約定是清清楚楚的。

產權來自于行動的完整性，比如，這個房子就需要滿足我的居住休息之功能，這個完整性不能被破壞，而行動的完整性，來源于意志的完整性。

這時你在晚上吹小號，必然就引發產權糾紛。

簽約購買契約時的意志，才是產權真正的來源。

飛機場在先，你買房在后，這時你的意志是知道房子的屬性就有噪音，因此，這也是你完整意志的體現。

因此，建立對完整意志的尊重，就會發育出來各種規則。

比如，你和你的妻子共有了家庭財產，這是產權不清嗎？你能說清楚家里那臺電視機是丈夫的還是妻子的嗎？不能，是模糊的，但這就是雙方意志的體現。

比如，你和幾萬人共同擁有了一家上市公司，這家上市公司的一臺服務器，在物理上是屬于哪一個人的呢？不清楚。

只要完整地尊重了雙方的意志，現實中，就存在夫妻共有財產，無數股東共有財產，上百戶人家共有一棟樓的地基樓道，也就是民法典提出來的共有財產權。

這絕不是公有財產，公有財產指的是國家（政府）所有，那個才是產權不清的領域，因為一個國家的人口是變動的，每一天都有人出生有人死亡，因此，國家財產無法通過份額清晰的方式劃分到每一個人，他甚至也不是所有人意志的產物。

他僅僅代表著一個政府控制了一部分資源，當作某一種手段，用以實現某一種目的。

將共有產權類比為模糊的、強制的公有財產，這肯定是不對的。

進一步，如果更為徹底的主觀主義去理解產權，那么，河流，大海，都是可以進行產權劃定的，而不會成為產權模糊不清的領域。

第一個人先用河水灌溉莊稼，這時，他就擁有了這條河流的部分產權，請記住，不是物理上的河流歸他所有，而是他用河水灌溉的行動，也即他的意志——通過無主河水滿足自己的需求的意志，需要被保護。

另一個人在河流上航行，運輸貨物，他并沒有影響到第一個人的灌溉，因此，他也具備有行動權。

那么何時，會導致沖突呢？

當上游的人將河水用光，這時就會侵犯下游的人用河水的產權。

因為你在使用自己產權達成目的時，不能對他人的產權構成侵犯。下游的人，也早就在進行灌溉了。

如果用機械的方式理解產權，那就會把印度人切斷河流威脅巴基斯坦當作理所應當，我國物理上的河流，我們要怎么處理，關你下游的人何事？

河流開始貨船足夠小，所有的人都可以開一條貨船來運輸貨物，這時，不會影響他人的產權，因為我開船，并不影響你開船。

但有一天，貨船的密度足夠高時，影響航運時，這時，后來的船就對過去的船構成了產權侵犯，過去的船由于先到，他們得到了河流運輸的產權，他們就可以聯合起來制定規則 ，以確保河流航運的能力持續，以保護他們的產權。

最終回到小區強拆問題上來，顯然，所有的拆遷，只要是來源于合理意志的產權（非搶劫偷盜），都是必須執行100%同意才可以進行的。

否則就會陷入各種悖論中。

按謝老師的意見，只有一戶同意拆，99%的人不同意拆， 難道不也在侵犯這一戶的產權嗎？

比例的多少，沒有了任何意義，只能成為某一種強制規則。

人在世界上的一切手段，都是意志的目的下來進行選擇的。

從意志的角度理解產權，比用物理的方式理解產權，才更符合人的行動規律，也才能制定定分止爭的規則。

主觀價值論貫徹到底，那就是產權也是主觀意志下形成的客觀規則，是社會中各種人的意志為達成和平合作創造出來的規則，是合作分工的前提，這種產權規則，是服從于人們發現合作有利于增加自己利益的觀念，是人們精神活動的結果。

機械地、物理地理解產權規則，就會帶來很多錯誤。